尘清半天从箱子里找出个望远镜,本来是挂在皮带上的,都是那群侦察兵上倒腾出来的装备。
她看向了那方,第一次看见那名死亡之翼的面孔,竟然是个青年,与她一样,皮肤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白得发红,五官也不够立体,眼神闪着温和的光,眉目间透着清冷的神色。
很年轻,有股子温雅的气质,只是似乎在思考,凝视着头骨面具许久,轻声说着什么,身边放着本书。
应该是在祷告吧,她想象不出信仰死神的人祷告时候会说些什么内容。
她走下了楼一瘸一拐,突然意识到乱跑会不会又得挨训,正纠结着,想了半天,她觉得夜晚的星空太迷人了,还是跑了出去。
然后她迎面撞上了团长。
“哎呦!”她吓得一哆嗦,赶紧往回跑。
“站住!”
尘清笔直地站着,想不明白为什么团长大晚上不睡觉和她一样乱跑,只是感觉不太好,再站一轮军姿估计她就走不动道了。
“我叫你想的问题想明白了吗?”团长问。
“听指挥,不乱跑。”尘清老老实实回答。
“不对。”团长说,这次竟然没有凶她,尘清不敢讲话,怕惹恼了他。
“打仗是个玩命活,听指挥是一回事,听指挥还把命保住是根本,听指挥把命保住还把任务完成是英雄,不听指挥把命保住那就是逃兵。”
团长说着,拿起刀鞘抽了抽她放置不标准的手,军姿站得挺标准,就是紧绷的身体不适合久站,女孩吃得住苦,就是不聪明,也算是他对尘清比较满意的一点。
“不听指挥,还把命玩丢了,那叫蠢。”团长觉得自己讲得很明白了。
尘清点了点头,她真的不想再站了,团长说得很有道理。
“我这个团人少,虽然装备差,但我心中每个人都有价值,我不希望因为我的愚蠢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自由活动吧。”团长示意她离开。
尘清一溜烟跑了,生怕再被罚,一瘸一拐的看得团长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自己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一样。
他其实很犹豫,要不要撤退,今天的侦查部队被那个死亡之翼解决了,不然肯定有伤亡,他打了五六年的仗,知道虚镜的军队神出鬼没,或许敌人主力军昨天还在南半球防守,今天就到了北半球发起总攻。
他深吸了口气,打量着手上的勋章,伊文克斯是他的国家的名字,上面金光闪闪的盾牌。
荣誉都是假的,这个时代活着才真,四九二团的荣耀已经是一面功勋墙摆不下了。
团在部队内名声不好,大家都不愿意来他这里,因为伤亡率过高,师长对他很好,知道他或许有一天就死在了前线上。
如果不是他们指挥部的活着,部队番号早就没了,他们团也不是什么精锐。
师部很诧异他们团的士气,好几次想把他们的政委捞过来,都被政委拒绝了。
似乎只要团长喊一声进攻,全团人就会不要命地扛着枪往前冲锋,他觉得自己命硬,好几次都死局都能带着部队杀出来。
雷克尼亚战役回来后他走回师部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想给师长两巴掌,被人拦了下来,只打了一巴掌。
师长老是说会给他们团补人和配几辆步战车和迫击炮,到上个月开会,大家讨论这次前线侦查部署该谁去。
大家都不愿意去,知道这是个玩命活,团长直接站起来骂,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其他团长竟然无人敢言。
你们但凡有侦查大队一半的思想觉悟也不至于被打到卢卡尼亚,这年头有胆识的都他娘死了吗?
他说的是实话,仗打了五百年,喊着保家卫国,胸怀大志的人都死了,剩下一群坐在指挥室内打算盘的军官,他们喝着酒,挺着大肚子,面露难色。
大家都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年纪轻轻能当上团长都是靠着命硬,能把死仗打活开来,不过也明白这种人活不久,或许几个月后就死在某场反击战里。
团长几个月前刚从西边雷克尼亚前线撤回来,打得只剩下一个连的人,本来千五人的标准团打成一个加强连还没溃逃,这在军队史上都少见,也难怪团长走进师部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给师长两巴掌,师长是真的没想躲。
师长无奈,只能把任务交给他,因为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拒绝,把其他团的一些杂兵交给他,他短暂地训练后,就带着这一个西拼八凑的营上了前线。
至于口头承诺的步战车和炮兵,那都是假的。
这年头通讯堵塞,因为近地轨道的卫星系统被全盘摧毁,经常有强大灵能风干扰通讯,如果不是那些高阶灵能者死守近地轨道战场,对方只需要在近地轨道对着伊文克斯不断地投送灵能轰炸就能摧毁他们的防线。
他心情沉重,不希望重蹈在雷克尼亚前线的覆辙,他想带着战士们活着,似乎五年来的战争磨灭了他为国家赴死的决心,卢卡尼亚指挥部净是一群打算盘的猪头,只有他想活着夺回他的家乡雷克尼亚。
……
……
尘清挠了挠头,死亡之翼戴上了头骨,拧过头看了眼她。
“你们是信仰终末的人,为什么会想着对抗深渊呢。”尘清问。
“我们站在文明的一边,地狱之门被开启了,银河与深渊的战争早就五百年前就打响了,从我们与神主签订契约的时刻我们就已是个死人了。”死亡之翼轻声说。
“那你们图个啥啊?”
“这不是两个政权的战争,这场席卷了整个银河的战争,是一场彻彻底底与丑恶人性的对抗。”
死亡之翼拧过头来,晚风吹过他的短发,迎着星空飘荡。
“这场跨越了整个银河的战争很难有结果,毕竟银河生物给四大情绪之神提供的念力几乎无穷无止。”
死亡之翼翻着膝盖上的书,思考着哲学上的问题。
“不明白,为什么又对抗又给他们提供灵能呢。”尘清都是不懂就问。
“所以说,你很纯粹,就是不肯去太阳系,可惜了。”死亡之翼笑着说。
尘清在破碎的天台上画着圈,手指沾染上了烟尘,绘出地面上好看的圆圈。
死亡之翼没有说话,靠在墙边,闭着眼睛,不久后熟睡了过去。
尘清觉得很危险,摔下去就不好了,但也没说什么。
不久后她回到了房间,用清水般的灵能清洗干净了全身,盖上被子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昨日的哨兵额外紧张,在镇边缘盯了半天不见人影,愈发安静,迷雾边那些漆黑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让人内心不安。
“不安生,搞不好他们要憋一波大的。”政委在简陋的通讯频道说。
团长在频道和师部通着话,今天的通讯似乎好了起来,看起来近地轨道的战场有了些进展。
凌晨有几名灵能使的尸体从天而降,砸在了镇里面,死亡之翼将他们的尸体收敛,灵能使的身体过于强悍,从近地轨道掉下来竟然没被大气层烧掉,尸体埋在了镇后的荒废麦田里,还立了几个碑。
尘清受不了指挥部那无聊的气氛,跟着死亡之翼的士兵,问他这些人来自哪啊。
“五湖四海,第三悬臂星海议会的灵能使,有些是来自某些灵能帝国的星际主义战士,不过不是太阳系的。”
死亡之翼很惋惜,双手抚于胸前行着礼,唱着安魂曲,防止他们化身恶魔卷土重来。
尘清听一遍就学会了。
“回去吧,跟着我乱跑待会你又得挨罚。”他朝着尘清招手。
尘清连忙跑回了指挥部,团长还在和投影中的师部争论着什么,尘清听不懂。
“卢卡尼亚军区这边的资源吃紧啊,陈乔森团长,你要体谅一下,咋们一个机械化团投进去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一半,打仗不是比谁赢得多,是比谁亏得少。”师长点着烟。
“那迫击炮呢?这也没有?步战车给几辆好吧。”团长还在试图谈着。
“我也想给啊,东西屯仓库里面呢,有人肯运吗?路上多危险你不知道?一个五吨载重的卡车运过来的子弹,够你们打到天荒地老,但是运些重武器,怕不是打不了几天哦。”师长还在计较着得失。
“你就是舍不得那点油钱对吧,四九二团对于你们来说算得了什么?一群轻步兵炮灰?”陈乔森问。
“陈乔森团长,你还年轻,话不能说得太死,哪那么多富裕仗给你打,这里不是你的家乡雷克尼亚。”师长皱着眉头。
“我的兵信我,我一直和他们说后勤有很大问题,他们没抱怨什么。我这个当团长的不能糊弄。”陈乔森严肃地说。
“这样吧,我给你批一轮火箭弹,只需要报告坐标,我只打两轮齐射,我也可以让空军那边放一辆轰炸机增援下。”师长想了半天,终于说。
团长扭捏了半天说了句好,终于从那边扣了点东西出来。
政委知道这些远远不够,他是跟着陈乔森从雷克尼亚战区下撤回来的,当时的战况惨烈到把一个标准团丢上去两个小时就能打光。
死亡之翼在旁边看了半天,尘清听不懂。
“怎么和谈生意一样。”死亡之翼问。
“见丑了。”团长摆了摆手。
“在我们战团这师长得拉去砍头吧,看得出来他就一铁公鸡,根本不把你们当回事,我去卢卡尼亚军部看过的,那可没有所谓的资源吃紧。”死亡之翼戳着地图。
“我还以为你今天就离开呢。”团长看了眼死亡之翼。
“我留在这里,我的连长在雷克尼亚战死了,我想看看你们能不能夺回那个地方。”死亡之翼回答。
“有人从迷雾过来了!”外边有人喊着。
“让他们进来。”政委示意。
是个中年男人,背着干粮与一把打空的冲锋枪,他脸上还淌着干涸了的血,脏兮兮的军装。
“首长好!”他喊着,立着军姿。
“侦查大队的?”陈乔森连忙示意他坐下。
“雷克尼亚被完全摧毁了,他们利用废墟的材料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灵能传送门,敌人的大部队正在集结,朝着卢卡尼亚的阵线行军。”侦察兵急促地说着,他拿起桌面上的水喝了起来。
“你先休息,敌人还有几天到。”团长正襟危坐。
“可能就是今晚…”
团长立刻打了通讯去师部,附带了封加急电报,政委和团长看着镇上的部署,十分头疼,这小镇的防线可以说极其简陋,但如果放弃这个小镇,再想从数量庞大的恶魔群中建立一个前哨放线,那就不容易了。
“现在开始,你要随时随地跟着我,明白吗?”团长看着尘清。
尘清连忙立正,行了个军礼。
“收到!”
侦察兵不久后就死了,他坐在门前抽了口烟,便不动了,身体紧绷,像颗青松屹立着。
尘清不懂得为什么,身边的医疗兵把他僵硬的尸体抬上了担架,盖了白布。。
“渴了太久了,别让他立马喝水,他失血也太多了,不包扎,能跑回来都是奇迹。”
死亡之翼半跪着,紧握着那个中年男人肮脏的手,轻声念着安魂曲。
“大部队离这里300公里的山路,如果不墨迹,集结到出发,听说援军最快也得3天后才能到。”政委在电台那说。
团长皱着眉不说话。
“现在跑了可是杀头的。”政委点了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