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现在自然是坐在江晨宇身边，而不是对面了。
她一个劲儿地给他喂东西，让他有点儿手足无措；她眼神里时不时藏着的偷笑也让他不太自在，但还能忍，他也就没说什么。
真正让江晨宇觉得浑身不对劲的，是饭后两人并肩站在洗手台前刷牙的时候。
手铐解开了。
他之前说刷牙不方便，问能不能暂时解开，她居然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江晨宇摸不清她的心思，但隐约觉得，她对自己的戒备似乎正在一点点松动。
刷着牙，他忽然感觉一根纤细的手指缠上了自己的指尖。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镜子，发现她也正透过镜子望着他。
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带着笑意。
没拿着牙刷的那只手，正传来她的体温。
镜子里的那张脸，笑靥如花。
“呵呵……”
她嘴里还含着牙刷，笑声有点含糊不清。
痒。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指缝往上爬，轻轻挠着他的掌心。
江晨宇心里有些乱。
明明被挠的是手心，他却觉得胸口也跟着一阵发麻、发痒。
那感觉实在熬人，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止住了她作乱的手指。
镜子里，两人的脸都有些发红。
‘真是要命……’
他得赶紧离开这儿。
再待下去，气氛就该彻底不对劲了。
江晨宇迅速吐掉泡沫漱了漱口，转头看她，发现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正低头吐水。
她一头长发险些垂进水池里，他下意识伸手帮她把头发拢到耳后，她的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发丝被拨开，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泛着淡淡的红晕。
“啊，那个……”
他笨拙地开口，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
“你小心点。”
“嗯……”
她轻轻点头。
指尖传来她发丝柔软的触感，那顺滑的线条、泛红的后颈和耳垂，莫名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她因为漱口，两颊鼓得圆圆的。
江晨宇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伸手戳一戳，但估摸着她的反应不会太好，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漱完口，她擦干脸上的水珠，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走、走吧……”
“嗯。”
手臂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能一路蔓延到心里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心里警铃大作，可身体却贪恋着这份萦绕不散的温暖，甚至有些享受。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要抗拒，身体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轻易地接纳了她，沉溺其中。
‘……啧。’
江晨宇不由得低下头，视线落在两人同步前行的脚上。
走路的姿态本就大同小异，再寻常不过的事，他却鬼使神差地觉得这步伐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他眉头紧锁。
真是魔怔了。
‘还抵抗个什么劲儿。’
看来，他的理智也已经沦陷了大半。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再往下看，生怕思绪滑向更奇怪的地方。
他悄悄侧过脸，看向挽着自己胳膊的她。
真是个妖精。
才短短四天，她就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简直妖媚得不像话。
跟着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进了光线昏暗的卧室。
看着她，江晨宇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疑问。
‘说起来……’
这几天观察下来，他发现这女人的生活模式单调得惊人。
睁眼，吃饭，洗漱，去客厅待着，然后吃晚饭，刷牙，回卧室。
虽然她似乎有写作的工作，但至少在他来的这几天里，从没见她动过笔，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处理工作的。
‘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虽然才四天，但她展现出的生活实在太过规律。
规律本身没什么不好，但除此之外，她的日常简直乏善可陈。
她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前几天倒是外出了，可回来后的样子，明显是去处理公事了。
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但他总觉得，她像个欲望被彻底压制的人。
只做“必须”做的事，像个执行指令的机器。
唯独在对待他的时候，她才显得那么冲动、鲜活。
可一旦抛开与他相关的事情，她整个人又变回了那种刻板的状态。
他想起白天问她的话。
——依梦，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蜜、蜜蜂先生……
——啊……哈……？
根本就是答非所问。
所有关于她喜好的问题，她都这么敷衍过去，导致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思绪飘忽间，一股力道拉着他往床边走去。
“躺、躺下吧……”
“啊，好。”
他转头，看见她坐在床沿拉着自己。
江晨宇顺着她的力道，在床上躺了下来。
咔哒。
手铐再次锁上。
看来她并不打算给他太多自由。
他刚放松身体躺好，她就如往常一般，熟练地钻进他臂弯，偎进他怀里。
“呵呵……”
她靠着他，整个人软绵绵的，像要化掉一样。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她的眼睛舒服地眯了起来，那慵懒惬意的样子，像极了他家那只叫“波龙”的懒猫。
一瞬间，他真觉得她跟自家那只懒猫没什么两样，不由得失笑出声。
“噗……”
“唔嗯……？”
听到笑声，她微微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那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
江晨宇没忍住，又笑了一声。
“噗嗤，咳……”
她和他对视着，起初还有些发懵，但看着他笑，不知怎么的，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呵呵呵……”
又来了。
那种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的奇怪感觉。
他嘴角抽了抽，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他仰起头，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波澜，稍稍平复了一下。
调整好情绪，他才对她开口：“现在该睡觉了吧？”
“啊，不、不是的……？”
那张笑了好一会儿的脸看着他，说道。
“什么？”
“不是啦……”
不知为何，这流程似曾相识。
抱着他的柳依梦，手臂微微挪动，慢慢移到了他的胸口。
“啊，还有事没做呢……”
“呃……”
江晨宇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的脸。
湿润的眼眸，微醺的脸颊，还有那带着鼻音、略显粗重的呼吸。
‘……糟了。’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冲动也跟着涌了上来。
不用问也知道她想干什么。
江晨宇脑子飞速转动，拼命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问题不在她，而在他自己。
他有种预感，要是真的没忍住和她做了，自己恐怕会彻底失控。
这种奇怪的心悸会彻底吞噬他的理智。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思绪疾转，他死死压着那股莫名的躁动，理智夹杂着恐惧，开始疯狂运转。
像之前那样临时找借口回避，恐怕是行不通了。
他现在对自己能不能抵抗住那随时可能淹没自己的冲动，一点把握都没有。
必须得让她自己打消念头，得找到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
他回想她说的话，回想她的行为，回想那些能触动她情绪的点。
必须找到能压制住她的方法。
就在这时，疯狂运转的理智在思维的某个角落，捕捉到了一个突破口。
‘就是这个！’
江晨宇立刻收敛心神，板起脸，摆出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开口道：“今天不行。”
“唔嗯……？”
柳依梦脸上掠过一丝疑惑，随即那呆萌的表情里，浮现出一丝不满。
“啊，不是啦……！”
她开始耍赖了。
还好，不是生气，也没有触碰到她的雷区。
看来这个程度还可以。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依梦。”
“嗯……”
她皱着眉瞪他，嘴唇微微撅起，那样子又让江晨宇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啧……’
必须忍住。
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我们，昨晚和今天早上，不是才做过吗？”
哗！
对面那张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先前那点儿不满和冷淡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羞涩。
“是、是的……”
“已经两次了，对吧？”
“是的……”
江晨宇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柳依梦的头越垂越低，原本放在他胸口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她这副羞赧的样子，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江晨宇赶紧甩开杂念，尽可能地板着脸，继续说：“这么冲动地由着性子来，可不是成熟的大人该做的事，对吧？”
“呜……”
她脸上羞涩未退，又添了几分不甘心。
表情变来变去，真是丰富。
江晨宇清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再次催促她回答。
“回答呢？”
“是、是的……”
奏效了。
他想到的法子似乎管用。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对“成熟的大人”这个形象异常执着。
虽然她的言行举止有时候像个孩子，思维方式也略显笨拙，但她对自己期望的形象，确实是成熟稳重的成年人。
这一点，从她平时的行为举止里，已经足够让他察觉了。
他必须抓住这一点，让她意识到，一时冲动地和他亲热，并不是成熟的表现。
想清楚后，江晨宇放在她后脑勺的手再次动了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依梦是个很棒的大人，所以稍微忍耐一下，可以的，对吧？”
很棒的大人，稍微忍耐一下。
他特意在话里加了能让她信服的关键词。
果然，她脸上立刻露出一丝雀跃。
“是的……！”
成了。
“就忍一小会儿，好吗？”
“就、就一小会儿……！”
她用力点头的样子落入眼中。
不管怎样，这次的危机总算是又度过去了。
他全身紧绷的力气瞬间松懈下来。
江晨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松笑意，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继续说道：“真乖。”
“嘿嘿……”
她脸上立刻又漾开了开心的笑容。
虽然她的情绪还是像过山车一样难以捉摸，但随着相处日久，他似乎渐渐掌握了将她的情绪引导向自己期望方向的诀窍。
身体里残余的紧张感彻底消散了。
那股莫名的冲动也完全平息。
理智，总算完全回归。
他紧闭的唇间，轻轻吁出一口气。
只要这样下去，应该就没问题。
只要保持这个程度，只要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和她维持这种程度的亲近就够了。
这种奇怪的心悸只是错觉，是某种巧合的把戏。
他绝不能和这个女人再靠近一步。
他的状态非常不对劲。
“现在睡觉吧？”
“好……！”
眼前这张脸太过纯净无害，让他产生了错觉。
什么都没变。
这个女人是绑架他的罪犯，而他，是必须设法自救的可怜受害者。
无论这个夺走了他生活的女人如何动摇他，他都必须找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
“晚、晚安……”
“依梦也晚安。”
这份温暖，这份心跳加速，都必须是源于恐惧。
身体不愿伤害她的反应，也必须是错觉。
“嗯……好的……！”
视线总被她吸引，也只是为了监视她是否会伤害自己。
胸口的紧缩感，更必须是因为被囚禁的压抑。
一定是因为自己状态太差，情绪才会这样不受控制地乱窜。
必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