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被堵在路上，确实可以算得上倒霉。
也正因此，根本无人在意车流中缓缓爬行的那辆旧五菱宏光。
“唔……”又一声不耐烦的车鸣，把雪秋从睡梦中唤醒。
她睁开眼，驾驶座上的卡洛司正默默盯着正前方，周围还是老样子，车窗外却不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速路。
“睡得好吗雪球，不知道你好不好，反正我挺不好的，肩膀快被压麻了。”
夏因的声音来自左侧，雪秋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枕着夏因的肩睡到现在。
“抱歉。”
她轻声道歉，伴随她一周有余的女声，此时此刻听起来还是那么陌生，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女孩讲话，而非雪秋本人。
“唉……”夏因叹了口气，却又忽然问道，“让我猜猜哈，其实你不是因为犯困，只是晕车了对吧。”
“以前从来不会晕。”雪秋把贴在脸上的几根白发拨开。
她有些好奇，夏因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
“行吧行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跟那家伙一模一样……”夏因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倍。
“喂！卡卡兄——我们这次从哪个入口进学校啊？”
“北门，你提过的。”
“北门？那确实，不过要去北门的话怎么绕那么远？那边我记得是在火车站边上没错吧，雾月学姐第一次带我来的时候就是在那儿下车的。”夏因幽幽地说。
他说这话时，一直盯着身旁的雪秋，仿佛眼前的女孩就是他口中的“雾月学姐”。
雪秋曾在高中历史课本里看到过“雾月”二字，法兰西共和历中秋季第二个月被命名为“雾月”。
但夏因口中的“雾月”，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或者姓氏。
“雪球，我这样叫你应该没事吧，我知道一般人的绰号不可能是自己给自己起的，你估计也差不多。”夏因话锋一转。
雪秋没有出声，而是用点头表示默许，她的视线时而在夏因那把刀上，时而又在车窗外那永无止境的车流当中。
这趟堵车一直持续到十九点整，当面包车在火车站外围停下时，雪秋已经明显从不适中走了出来。
“你带她回学校，我去机场。”卡洛司对夏因说。
夏因有些意外，“机场？卡卡兄这么晚了去机场干嘛？亭安很少有影鬼吧，就算有也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才对。”
“爱知那边有新生。”
“哈？爱知……？等等，卡卡兄你这个点还要飞到霓虹那边？真的假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教授居然对自家好大儿也这么狠心……”
“这原本是我的任务，出发前，教授让我优先协助你，航班原本在一周前。”卡洛司面无表情地说。
雪秋下车后就一直盯着火车站看，她不明白，为什么千里迢迢从青潭来到亭安后不是去学校，而是要到火车站。
还要再转一趟火车吗？
她还没听说他们给自己买了火车票。
五菱宏光没做停留，在雪秋和夏因下车后没过多久就远远驶离，只留二人于原地，一高一低在月光下的拖影。
“学……”雪秋想到夏因车上的话，连忙改口，“夏因，我们现在，去哪？”
夏因正背着个黑色防水竿包，乍一看像个脑子抽风跑火车站打窝儿来的钓鱼佬。
当然，包里装的可不是鱼竿和浮漂，而是那把黑色长刀。
“放心吧你，我们不用进站，而且就算要进，我这刀也带不进去对吧。”
正说着，夏因扭头就朝街角便利店走去，雪秋稍稍愣了下，连忙拉起行李箱跟在他身后。
火车站从刚才起就一直向外涌出旅客，大多数人都像雪秋那样，带着只行李箱，有的则不止一只。
在外人看来，雪秋不过只是个刚从外地风尘仆仆赶到亭安，准备打车返校的普通大学生而已。
街角，挂有“○足”招牌的便利店前，身着白色连帽衫的少女乖乖站在门口，一边的少年则轻车熟路般推门而入，就好像之前已经进去过无数遍。
“愣着干嘛？进来啊，回学校。”夏因见她还在外面，抬手示意。
“欸？”
雪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回学校？
可这不是一家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吗？
她刚才还以为夏因只是进去买点东西，所以才没有跟着，而是选择留在外面。
雪秋学着夏因那样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交错而成的货架，货架上是几十种零食副食品，前台摆着烤肠与卤蛋，连同几分刚加热好的盒饭。
这里确实像个便利店，或者说，这就是个便利店。
他带她进一家便利店干嘛？
“欸，凯子哥，今晚怎么轮到你值班了？苏熙人呢？下岗了？之前不都是她兼职夜班的吗？”夏因怀抱几桶泡面来到前台，朝裹着围裙的男店员打趣道。
店员没有理会他，反而看了乖乖跟在夏因旁边的雪秋一眼。
“女朋友？”隔着兜帽，店员还是一眼看出她的性别。
“不是不是，呃这要从哪开始解释好呢？要不还是不解释了吧，反正过几个月全校就都知道了。”夏因笑笑，从兜里掏出那张金属ID卡结账。
照理说，校园卡只能在学校范围内使用，很显然，这家连锁品牌便利店看上去并不在学校范围内，虽然雪秋还不知道这所学校到底在哪儿。
夏因付完钱后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向便利店后台，他朝不知该跟上还是继续等的雪秋摆摆手，示意她跟在自己后面。
雪秋越来越觉得奇怪，先是让她进便利店，现在又带她来到后台。
就好像夏因口说的学校，其实藏在这家便利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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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青潭市老城区。
忙了一整天的李锋打了个哈欠，他刚从所里出来，就看到警卫室外站了个男孩。
男孩个头不高，只有一米三左右，一个人靠在警卫室外的墙壁上，见李锋经过，只是对他笑笑。
这么小的孩子，快到晚上了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抱着职业本能，李锋决定上前问问，尽管他本来想回去补个觉——这几天总觉得有些昏昏沉沉。
准确来说，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是从七天前出现的。
原本很少做梦的他最近一直在做重复的梦。
梦里，有一个留着漂亮雪白色长发的少女独自坐在陌生房间里啜泣，可他对此却毫无印象。
每当梦醒，李锋却总是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如同一只坠入井中的羔羊，只能徒劳看向井口那硬币大小的天空。
然而，当他走近时，没有立刻问男孩“你的家长呢”或是“需要帮助吗”一类的问题，而是呆呆凝视着他胸前的徽章。
仿佛上面有什么魔力似的，比眼前这个需要帮助的男孩还要重要。
徽章下方依稀刻着几个字，可李锋根本看不清，他只看到那枚占据徽章主体的猩红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