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风裹挟着青草气息,轻轻掀起清水颂耳畔的发丝。
清水颂坐下来后,左手轻轻托腮,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窗外。然而,她的右手却悄然攥紧了座椅边缘,指节微微泛白。
怎么办?心跳还是好快……
从逃生梯回来之后,她表面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可实际上,刚刚摊开的书页一页都没翻动,思绪早已乱成一团。
她本想冷处理这件事,让一切自然而然地淡去,可当枫川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她又动摇了——如果自己表现得太过疏离,岂不是显得她格外在意?
不行,必须像往常一样……只要和平时没区别,他一定会觉得那只是我一时兴起,又像以前那样在捉弄他吧?
尽管她先前的种种反应——微微发红的耳尖、略显急促的语调、甚至下意识避开视线的动作——早已暴露了她的不平静,可此刻的她仍固执地认为,只要装作若无其事,就能蒙混过关。
……真是自欺欺人啊。
可即便如此,她的注意力仍不受控制地飘向枫川的方向。
她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他说话时的语调、和近藤闲聊时的轻笑,甚至是转笔时的指尖,都让她忍不住竖起耳朵。
而当她听到枫川和近藤的对话内容时,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学校的地图?”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聊的?
她早就把学校的平面图记在脑子里了,该去的地方都去过,毫无新鲜感可言。可就在她准备收回注意力时,近藤的一句话却让她猛地僵住——
“其实,学校的地图是有缺陷的哦。”
清水颂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缺陷?
下一秒,她“唰”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对话。
——果然,和枫川预想的差不多。
清水颂突然插话,纯粹是因为想摸清学校布局的隐藏信息。那一刻,探索秘密的好奇心短暂压过了对枫川的关注。
可对话过程中,每当视线不经意扫过他时,那股莫名的羞恼便再度翻涌而上,烧得她耳根发烫。
这家伙……!
所以她才会失态——才会一脚踹向枫川的凳子,让他狼狈地摔在地上。
活该!——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又懊悔地咬住下唇。
太奇怪了。
明明之前面对枫川时,她还能游刃有余地抛出“允许你追求我”这种话,甚至带着几分戏弄的意味。
那时的她冷静、傲慢,像逗弄宠物般掌控着节奏——反正只是随口一说,又没动真感情。
要想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草,不是吗?
她当然察觉到了枫川眼中那簇微弱的火苗,而她不过是想借势利用罢了。可如今……
为什么心跳会乱?为什么光是看到他的脸就烦躁不安?
——你明明是最不该动摇的人啊!
你曾经可是……
思绪戛然而止。清水颂猛地攥紧钢笔,指节泛白。
天……我到底在想什么!
讲台上老师的授课声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整个下午,她的笔记本一片空白。
都怪枫川……!
每当那个名字在脑海中闪现,胸口便像被无形的手攥住,闷得她几乎窒息。
不准想他!不准提他!——可越是压抑,那些零碎的画面越是挥之不去:他无奈挠头的样子,他摔倒在地时错愕的表情,他望向自己时……
够了!
放学铃一响,清水颂便抓起书包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枫川迟疑的呼唤,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学生会还有事”,
——彻底搞砸了。
原本计划用“一切如常”的姿态蒙混过关,让那场意外沦为无人提及的玩笑。可现在呢?她成了最在意的那个,甚至狼狈到用冷淡逃避。
而枫川……
他一定察觉到了……
窗外,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
就像这片意外飘落的树叶一样,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位置了。
清水颂离开教室后,并没有真的前往学生会——今天根本没有需要处理的事务。她站在校门口的樱花树下犹豫了片刻,无意识的便将手机掏了出来。
万一那家伙又跑去居酒屋……
这个念头浮上心头的瞬间,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身体比思维更快行动,她已拨通了森川雅慧的电话,用略显虚弱的声线编造了感冒的借口。
挂断后,清水颂盯着手机屏幕怔了两秒,突然对自己产生一丝恼意——什么时候开始,我竟要为了躲一个人而撒谎?
凭借对枫川日常行动轨迹的熟悉,她刻意绕开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路线。
穿过商店街后巷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像一只慌不择路的猫。
家。
这是位于海滨的一栋灰蓝色公寓,顶层。
推开门时,咸涩的海风正掀起米色窗帘,将茶几上散落的报纸吹得沙沙作响。
六十平米的空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冗余装饰:原木地板上随意堆着从佐川市图书馆借来的史料典籍,泛黄的旧报纸上密密麻麻贴满荧光索引贴;餐桌被改造成了工作台,摊开的手绘地图上压着半杯早已冷掉的麦茶。
——根本不像女高中生的房间,倒像侦探剧里的临时指挥部。
清水颂把书包甩在玄关,整个人重重扑进沙发。抱枕沾染着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她把发烫的脸颊埋进去,双腿胡乱踢蹬着。
“都怪枫川……!”
闷闷的喊声被布料吸收。窗外传来海鸥的鸣叫,远处货轮的汽笛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太反常了……
这还是清水颂第一次这么早的回到家中,现在不过堪堪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倒是让清水颂难得的体验了一回回家社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坐起身,凌乱的长发黏在沁汗的额角,深吸一口气。
“算了,不想了!”她自言自语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茶几玻璃映出自己通红的耳尖,她抓起橡皮筋胡乱扎起头发,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纷乱的思绪也一并束起。
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赤着脚走向厨房,从橱柜里取出咖啡豆,机械般地磨粉、冲泡。
热水注入滤杯的瞬间,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稍稍安抚了她烦躁的神经。
端着咖啡回到桌前,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摊开的资料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某页报纸上的旧照片,那是几十年前的柏木学园毕业合影。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清水颂盯着自己的笔记,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海浪依旧规律地起伏,就像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她咬了咬下唇,试图把脑海里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赶出去,可越是抗拒,记忆反而越发清晰:逃生梯间枫川的温度,教室里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啧。”她烦躁地合上笔记本,端起咖啡猛灌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冲淡心里那股莫名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