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己是不是惹希珀丝生气了?或者说,是不是表现得有些太过了?
这样的推测并非毫无依据。若是放在从前,遇到了什么意外,希珀丝大抵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而不像今天这样,从醒来直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未曾出现。
归其原因,想来,恐怕还是她在城堡时候,不顾自己身体情况,硬是要和钢狮战斗的选择,给希珀丝带来了不小的刺激。
但对于特薇娅来说,这是当时,包括现在情况下,她最想要做出的举动。
“……”
由于禁咒,她此先一直没和希珀丝说过的是。
从前的某人,在她的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强大,高贵,美丽,冷漠……某人的存在很难用有限的语言来描述,这是特薇娅的直观感受。
在那时,面对某人所释放的善意,在深深感激的同时,出身提坦的王女殿下心中生出另外的情绪,名为焦虑。
她觉得骄横如自己,配不上某人身为上位者的关注,配不上来自她的善意——她是个因自大而亡了国的王女殿下,而某人却是在灾难面前,坚守职责,与篡权者战斗到底的神明令使。
这当中的差距,该如何被抹平?
正是在这种配不上的焦虑当中,王女殿下不敢鼓起勇气,向某人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对于天生骄傲的王女殿下来说,恐怕算得上是头一遭。但这样的情况却切实发生了。
并且持续了很久。
转折点,是与某人分别,踏上流浪的道路,然后再与她相遇之后。
那是个晴朗的日落时分,她刚刚打劫完提坦教在王都内的一个据点,抢了一些钱出来。
买完一份燕尾蛋糕之后,披着黑袍,兜帽遮住银发与灿烂落日的小姑娘,小心盘腿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像刚刚从下水道爬出来的鼠鼠那样,边吃边抬起赤金色的竖瞳,刚好看到学院门口出来,正在和同事们聊天的,面色平静的她。
当看到少女那明亮,而不再冷漠的浅金色眸子的那一刻。
特薇娅意识到,她似乎变了很多。
如果说从前的她,只有冷漠,冷漠到让王女殿下感到高不可攀。
那么,现在的她,至少在平淡之下,为特薇娅留存了一份独特的温情。
正是这份温情,让王女殿下在谨慎藏起内心自卑的同时。
有了能够稍稍表达自己心情的底气。
正是这种底气,让特薇娅想要倾尽所有的手段,向希珀丝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她没法知道,这样的心情能不能好好地传递给对方。
也正因如此。
在对方接受到自己的想法之前,特薇娅不想某人寻回过去的记忆,再度变回那个无法接近的,高高在上的令使大人。
虽然聪慧如某人,曾向特薇娅坦诚地表达心迹。
但不安已久的王女殿下,还是很难完完全全地放下心。
还是有着这样一种预感:自己所想的,那种最坏的可能性会发生。
而眼下,希珀丝没有在第一时间过来看她,是不是正预示着这种可能性,正逐步向她靠近呢?
“……好烦啊。”
面露挣扎之色,银发的王女殿下焦虑地翻了个身,默默将小脸埋进枕头里。
她不想希珀丝变回过去的模样。
不想让自己所期待的那个她消失。
但是,特薇娅心想,她真的有那个能力,能够阻止希珀丝吗?
恐怕没有吧。
……
……
正在某位殿下想着,要不要自己去找希珀丝认个错的时候。
房间外,门铃忽然响起。
抱着枕头的特薇娅微微一愣,撑着胳膊起身,稍稍皱了皱眉。“请问是哪位?”她出声问到。
“是我,殿下,”少女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响起,“介意帮我开个门吗?”
意外之喜来得太突然,特薇娅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又翻了个身,飞也似地爬下了床。
但很快又遇到了新的困难。
她最开始搞丢了鞋,后来又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觉得镜子里头那个银发女孩素面朝天,披头散发,有失淑女礼仪,害怕希珀丝见到这家伙又跑了。
不行不行不行。慌里慌张的王女殿下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找到拖鞋,对着自己的鞋和脚看了半天,才搞清楚左右脚的关系,穿上鞋,又赶忙跑去盥洗室扎了个辫子,草草梳洗了一下。“希珀丝姐姐稍等我一下可以吗?”特薇娅扭过头,抬高声音对门外道。
“不着急。殿下刚起?”
“对……对的,”特薇娅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我是说,我刚起哦?”
她又深吸一口气,这才快步走到门前,给希珀丝拉开了门,与对方四目相对。
“这是……”特薇娅看到少女手中提着的纸袋。
“暂时处理完了城堡那边的事情,”希珀丝看着她,轻轻道,“回来探望一下殿下……这里头是燕尾蛋糕。”
特薇娅又愣了愣:“诶?”
“怎么?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在卖最后一批,所以给殿下带了几块回来。”
少女的神态平静依旧,但特薇娅却感觉她身上有些地方发生了变化。
然而,仔细一看,又有些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的改变。
奇怪。
看着纸袋安静了片刻,银发的小姑娘收起鼓着的腮帮子,扬起小脸,忽然显出温和的笑意:
“还以为希珀丝姐姐在生我气呢。快进来吧。”
就这样,她暂且压下心中的隐忧,面上欢喜地拉着希珀丝进了房间。
“殿下是想说,自己和钢狮交手的时候动用星能法术的事情吗?”少女被她牵着手,在身后平缓道,“没有的。”
特薇娅眉毛一挑,回眸望向她:
“什么没有?”
“我没第一时间来看殿下,不是生殿下气的缘故,”她解释道,“最开始我确实是在身边陪着你的。”
“嗯?”
“但后面事情纷至沓来,我才只能抽身离开,摆脱蕤叶代为探望。”希珀丝的语气意外地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和她平常说话那样。
可特薇娅总还是感觉,面前某人的态度有些奇怪。
然而还来不及细想。
“这事先放在一边吧,我想殿下可能也没怎么吃东西,要吃蛋糕吗?”
似是见她陷入了怀疑当中,希珀丝又轻轻提醒道。
“啊?……好啊,”特薇娅抿起唇,“不过还有件事。”
“什么?”
小姑娘默然不语,以伸出双手,缓缓环住希珀丝的后背,作为情感上的回应。
希珀丝先是一愣,旋即垂下了眼睑,将眸底的苦涩遮掩去。
她想,她果然不能让特薇娅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欸,希珀丝姐姐,我说啊,”听见怀里的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放轻了声音,“真的没生我的气吗?”
而面对对方如此的反复追问。
少女先是想了想,然后看向了天花板。“没有的事啊,”她整理好心情,稍稍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而后咬了咬嘴唇内侧,轻轻含糊道,“但还是想请殿下注意分寸,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