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全发昏,玛吉修耳朵里“咣”的一声渐渐退去,六神无主的目光把捉到重影的画面,因为掌心恰到好处地枕着后脑勺,除了擦伤以外别无大碍。

她活动了一下肩胛,抽出手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带着血色上涌与迷惘涨积的红晕,盯着自己身边单膝触地的奥托队长不语。

奥托不自觉地移开视线,舌根顽固地粘着软颚令出气小心翼翼。

“想笑就笑,我了解自己有多无能……”表露凄然笑意,她眼皮间盈淤了颤颤巍巍未落的泪水,也侧过脸,不愿被对方看见这落魄一面。

“玛吉修……小姐。”他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说道,差点口误又喊成公主,就好像他无须直视她也会受其高傲的内核所感染,“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虽然我的确怀有私心——”他壮了壮胆子,把害臊和不坦率撕得支离破碎,“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每时每刻倾听我意见才对!”他扯着嗓子的吼声竟比预料的要小很多,语调不敢有一点起伏,就仿佛,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哪里是羞耻心,分明是奥托脆弱自尊的凭依。

玛吉修生硬咧着的嘴角不翘了,即便是最后一丝苦笑也已消失,她想装作听不清他的话,想装作他正在郑重其事地指责她的任性,可是他却没照办,反而剖开了他心底的欲求呈递予她,让她不懂如何答应,让她连自己颈后的细绒毛被风撩扰都感知得格外清晰:“你说,我是累赘吗?肯定……是的吧?”她跪出一步,握住他勒在鞘袋中的剑的柄,歪着脖子,垂披柔和的紫发,另一只手摆弄五指抓紧了弯弯绕绕的丝缕,泪波顷刻间如溃堤之江河泻出,像水泼的油画抹糊了眼界。这一模糊,重新叫她的眼睛锁回了奥托的脸庞,同他的瞥视相对准。


奥托说不下去,竭力咬住不听使唤打着架的牙齿,以及哆嗦的嘴唇皮,扭头茫然看着剑刃沿瞳膜拉过一道银线,似乎这斜光切割的是他本人:“你、你千万别干傻事!”

“这些杂物不仅仅妨碍着我——更祸害了你们!”言辞毫不委婉地,玛吉修几乎要扯断胳膊似的拖拽着铁木剑竖立起来,往前俯低身子,绷直鬈发迎上利刃去,接连划过的“噼啪”声登时在她脑中作响了。

剑倒入了地的洼陷,沉甸甸地砸起一片草屑。

曾经的生活就这么断裂开了。

从她的耳侧,从她的鬓角,从她的燕尾,一根根色泽饱满的发丝舞进了夜晚,无影无踪,只剩下被泪痕浸泡而浮肿的卧蚕还衬着她的瞳孔。

酸楚使奥托误以为碎发是落在了自己的眼里,它们扎得极深,极刺痛,他想到了什么,表情皱巴为一团,“你应该早点割掉头发的,你真应该……”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每个人都流了许多血,够了,我觉得够了。”她嫌恶地扔去手上的那束残发,伸手挽起奥托的肘弯晃了晃,露出一副僵尸般的蹩脚的媚笑,红着脸换用撒娇的语气说:“少胡思乱想吧,我们赶紧找处草丛像野狗一样做-爱,好尽快忘掉它们。”如果痛苦无法祛除,那便享受它,享受伤疤肢解的碎片化肉身,催生更大的堕落笼罩皇室虐待的烙印。她不愿忍耐了,欲念已经直冲脑门把她搅至晕晕乎乎的了,玛吉修·葛朗·芭蕾菈恨不得仓促结束话题。

奥托被一阵雷击后的沉默裹挟着,憋了一会儿才出声,“可你不是……这对我而言太突兀了!”

“你装什么外宾!不是要向我倾诉爱意吗?难道……打算谎称酒喝多了所以不作数?”似睹非睹飘忽的目光扫视奥托的腰胯,像是使了个鄙夷的眼神,玛吉修的指节揪扯褐麻布裙,甲皱襞和甲床形成了紫红与白的交错色。

“你记得……?”他问,一边瞟向不远之外的伽洛尔、厄芙妮、戴比迪乌斯三人。

“你——不——记——得——?”她反问,喉咙里滚着粗俗的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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