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七年前吧,就是我离开镇子之前的那段时间,镇子里发生了一起碎尸案。

死者是一名女性。

她被开膛破肚,生殖器官遭人挖去,头颅失踪,肋骨被暴力扯至背后。尸体跪坐在村长家的门前,略显臃肿的身体上爬满了米粒般的蛆虫。据法医判断,死者是村长家失踪已久的保姆,而凶手至今仍未落网。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亚美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我此刻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而走廊尽头正挂着那幅名为《天使》的画。虽说临茧中学以美术闻名,但描绘尸体的作品挂在校舍里,未免过于渗人,简直恶趣味。而我之所以会在走廊罚站,是因为早上跟学生会长纠缠,被当成扰乱纪律处理了。

“那个笨蛋搞什么啊,怪不得迟田对她有意见。”我摸了摸后颈自言自语,也许加藤并没认出我,所以才会这么对我发火。这个学校规矩真多,课间之外不能随便发出声音。

我靠在墙边打着哈欠,走廊上空荡荡的,第一节课快结束了。我打算再撑一会儿就回教室,却听见教室里传来异动。

“小惠……你还好吗?”班里有同学低声问。

我扒开门缝,探头看进去。老师仍面无表情地在黑板上写板书,而星野同学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地趴在桌子上。她旁边的同学望向我,露出焦急神色。

我记起来了,星野理惠小时候就患有缺铁性贫血,看上去一直都很虚弱。我推开门,走进教室。老师看见我进来也没出声。

“从早上开始她就无精打采的,现在突然就……”旁边的女生对我说。

“是贫血发作了吧,我带她去医务室。”

我扶起她的手臂,她手冰凉,唇色发白,身体一软几乎全靠在我身上。她靠近我脖颈处的体香淡淡地飘来,倒是让人一阵恍惚。让我意外的是老师始终像个木头人一样,无动于衷地继续板书。

“浅井同学……”她轻轻抓紧了我的肩,似乎想道谢。我原本想说“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之类的,却终究没说出口。

按着教学楼结构图,我将她带到医务室。里面空无一人,幸好帘子后有张床。我轻轻扶她躺下。

“就像小时候我突然昏倒了一样呢。”

她低声呢喃,语气微弱,惹人怜爱。

“今天没打针吗?”

“……忘了带了,又给浅井同学添麻烦了。”她轻声回应。

医务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器具排列整齐,白色空间里唯一异样的,是墙上一幅描绘火灾的素描。画中一座宅邸在熊熊燃烧,火焰中央隐约可见挣扎的人影。我总觉得这画在哪儿见过。

几分钟后,帘子掀开,一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位是?”他看了我一眼,很快便认出了星野,看来她身体不好常来。

“原来是星野同学的朋友……我看看她家人之前有没有留药。”

保健老师从柜子中取出一管补铁试剂,熟练地注射到她的小臂。星野安静下来,神情也稍微放松了些。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点让我心里发紧。

“她是先天性缺铁性贫血的患者,经常来这里。”保健老师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打完针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望着墙上的那幅画,好奇问道:“老师,这画是谁画的?”

“哦,三年A班的一个女生,姓氏挺少见,叫月宫美咲。”

“是她吗……”

总感觉一定见过这家伙……

他一边摆正画一边说:“你居然认识她啊?我平时问来这里的学生,她们都不认识她。”

“老师也觉得她神出鬼没吗?”

“是啊,感觉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女生。”他笑了笑,“她可是镇上美术大赛一等奖的得主,走廊里挂着不少她的画。”

我想了想,突然问:“老师,咱们学校……有没有女生怀孕堕胎的情况?”

他手一抖,咖啡差点洒了。

“你这问题还真是吓人……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没抓稳,一口喷在桌子上。

“你还真是敢问啊……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听说最近有女生失踪,好像和这个有关。这个问题很禁忌吗?”

他神色一变:“在这个镇子,婚前性行为是绝对禁忌,更别说堕胎了。这种话题在女生面前问可是很不尊重的。”他看了看床上的星野,又站起身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们来到走廊,他压低声音说:“有没有怀孕我不清楚,就算有,家长也会跟医院里的妇产科医生联手保密。真让人知道了,会毁掉女孩的一生。”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叫‘解放会’的组织。”

“解放会?”

“听说是个女生为主的组织,有人说是**团体。我只是校外医生,知道的不多,它现在应该已经解散了。”

下课铃响起,走廊依旧寂静,学生会的人正巡视各层。

“我得回班了。星野她……”

“别担心,我会照顾她,等她恢复好了再让她回教室。”

我点了点头,回教室路上撞见了松岗,他正要去洗手间。我们默契地对视一下,擦肩而过。

放学后,我正准备离开校门,撞见玄茧亚美,她站在门口枯树下等我。

“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

“还能活……只是这学校规矩太多,我都不敢睡觉。”

“第一天上学的感觉如何?”

“还能活……只是这里管的这么严我都不敢睡觉了。”

老师从早就对我这个新生特别“关照”,每节课都盯我位置看得紧,搞得我心里发毛。

“对了,亚美。”

她看过来,像是很高兴我主动跟她说话。

“昨天葬礼时,另一个房间的尸体,最后怎么处理了?”

“法医检查过后,应该埋在墓地和大堂之间的‘灾地’了,毕竟她犯了忌。”

“灾地是专门埋这类人的地方吗?怪不得连墓碑都没写名字。”

“怎么了?你看上去像是在为她难过。”

“她和我一样是人类……这种分类方式未免太残酷了。”

“可能是凶手在诅咒藤田同学吧,破了茧,仪式才无法完成……也不知道她招惹了什么人。”

看来她并不知道死者曾堕过胎。

“她是你们班的?”

“嗯,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她很开朗。听说和家里不合,经常住在朋友家,现在那个朋友也失踪了。”

她认真地解释,我的注意力却莫名飘到她的胸口上。不得不说,长大后的亚美发育得太好了——白天忙着其他事都没注意到。

“小夏长大了啊。”我的目光被她察觉到,我抬头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模样,狡辩到,“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我狡辩道。

这时一辆车停在校门口,年老的管家走下来,看见我立刻鞠了一躬。

“浅井少爷,需要我送一程吗?”

“不用了,我打算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那就跟我们一起吧。”亚美忽然拉住我的手,我有点不习惯。

“小姐之前也在外住院了段时间,和您一样,刚回镇上。”管家补充。

我被她拉进车里,坐到后座。她望着街景说:“我们果然还是很有缘,同一天回到镇上。”

她转头朝我笑,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虽然司机还是那个司机,乘客还是我们,但却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在某些不可抗力的牵引下,我跟着她回到了她家——玄茧家宅邸,建在镇中央,被高墙围绕,俨然是一座小型城堡。

“虽说之前凶手曾把尸体丢进院子,但……这防御也太过了吧!”

我站在门前说道。

“并不是什么凶手。”她站在我身边。

“哈?”

“是‘天使’的作为哦。”

“等下,‘天使’不是用来形容死者的样子吗?”

“当然不是。那是我们家一直封印着的东西,也是‘玄茧’这个姓氏的由来。”

她话音刚落,又一辆车停在门前,下车的是衣着讲究的上流人士。环顾四周,门外已停了不少车。

“今天,就是‘天使’封印松动的日子。要一起见证吗?”

我忽然回想起来——今天,是1月8日。

正是那起碎尸案发生的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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