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三三三明治
第一话:刚刚好的合奏
「生命不过是无数次偶然的合奏,
偶尔合拍,便成了奇迹。」
本话推荐音乐搭配:来自手岛葵的しずかだなあ
四月初的音之浦校园,仍带着清冷的风。
校园的钟塔缓缓敲响四下,春季学期的第一天,似乎一切都还笼罩在假期未褪去的慵懒中。校舍内人声寥寥,夕阳穿过回廊,安静地躺在教室的木制地板上。
梨奈独自坐在位于东侧走廊尽头的琴房,面前是一架略显老旧的立式钢琴。手指轻盈地掠过黑白琴键,伴着窗外阵阵沙沙的风声,心情如风般游弋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音乐是她唯一的语言,她不需要用言语证明自己的存在。
门微微打开的瞬间,梨奈的指尖短暂停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
脚步声在琴房门口犹豫片刻后缓缓靠近,一个陌生却礼貌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梨奈终于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有着柔顺金发的少女,神情有些紧张,但眼神柔和而清澈。
「嗯。」梨奈的回应简单而轻柔,目光再次落回琴键上。
对方并未继续说话,只是安静地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她抱着琴包,动作小心而克制,像是生怕打扰到这间屋子里流动的空气。
梨奈的目光掠过她手上的琴包——款式并不常见,表面有细微划痕,却被擦得干净。那种擦痕不是装饰,而像某种反复移动与使用留下的痕迹,仿佛那把琴也曾陪她在什么地方演奏过。
她忽然有些迟疑:如果现在开始弹,对方会怎样反应?会感兴趣吗?还是,只是想静静待着?
梨奈心里升起些许疑问,却又迅速地将之压下。她的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旋律重新铺陈开来。这次,她尝试的曲子是那首曾被用来拯救学校的旧曲——从梨奈的眼睛里出现了某些特别的东西。
她本不习惯有人在时弹琴。过去她总是一个人练习,像对空气说话——错音无人责备,情绪也不会被看穿。可这次,她却没有停下来。她甚至想知道,窗边那个陌生女孩,能不能听出自己弹奏里的那一点点动摇。
【是那首歌吗?】
指尖刚滑过前奏的一半时,一阵轻微的响动传来。梨奈惊讶地抬头,只见那名陌生少女已经从琴包中取出了一把典雅的半空心吉他,正安静地注视着她的双手。
少女轻轻拨动琴弦,吉他的旋律柔和地融合进了钢琴的音乐中。起初梨奈有些迟疑,但渐渐地,她的指尖与对方的琴音悄然交织,形成了一切都刚好的合奏。
“是灵魂的对话吗?”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但音乐代替了所有的言语。
窗外的夕阳缓缓沉落,琴房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温暖而微妙。梨奈不自觉地注视着眼前的陌生少女,那种奇妙的熟悉感令她感到有些慌乱——仿佛那音乐里藏着她们彼此的秘密。
合奏的最后一音消失在空气中时,琴房重新陷入了寂静。
空气里残留着最后一个和弦的波动,如水波轻轻拍在心上。梨奈从未想过,第一次与陌生人合奏,竟是这种奇妙的契合感——像是提前排练过千万次。她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仍停在她手边未收起的最后一根音符上。那既不是演出,也不是练习,只是……一段刚刚好的相遇。
「谢谢。」少女微笑着开口,脸颊微红:「很美呢,琴声」
梨奈脸颊轻微地发烫,移开视线,低声说:「你也是。」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我叫雾岛绫,今天刚转学过来。」少女轻轻地介绍自己。
「新田梨奈……」梨奈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悲,但更多的是温柔与坦诚:
「很高兴能遇到你,梨奈同学。」
梨奈注视着她,胸口泛起一阵无法言明的涟漪。她不善言辞,但此刻却莫名想对面前的少女多说些什么。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琴房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梨奈!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
声音的主人是晴,她呼吸微喘,视线却瞬间落在了绫身上,露出明显的疑惑。
「这位是……?」
绫礼貌地站起来,微微鞠躬:「你好,我是雾岛绫,今天刚转来的转学生。」
晴眼睑微张,露出略带警惕的神色,但迅速地又换上一副友善的笑容:
「原来如此,我是日向晴,请多关照。」
话语间,晴不着痕迹地拉近了与梨奈的距离,视线仍然若有若无地停留在绫身上。
梨奈微微察觉了晴的动作,不自觉地看向绫,却发现对方依旧温柔地微笑着,好像并未注意到晴的一抹敌意一般。
「时间不早了,梨奈,我们走吧。」晴伸出手,声音温柔却带着明显的不容拒绝。
梨奈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轻声对绫说:「明天见。」
绫点头微笑,目送她们离开,直到琴房门再次合上,她脸上的微笑才缓缓褪去,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而忧伤。
她重新抱起吉他,独自拨弄起刚才合奏的旋律,低声呢喃:
「没关系……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
窗外,海风轻轻吹动着树叶,似乎也在回应着这句话,透着些许不安与期待。
而绫的目光落在远方的海岸线上,那浓厚的海雾又一次缓缓升起,将远方的一切渐渐地遮掩。
她知道,这一次,她踏上了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道路。
但也许——
也许这次,她真的能够找到那份属于她自己的救赎。
【夜晚,家中的绫】
夜深了。窗外的山风在高压电缆间拉响长音,像是某种与我的共鸣。
我坐在宿舍书桌前,把今天从图书馆借来的社团活动年鉴放回袋子里。指尖却不自觉滑过封底那张照片——那场Starléa演出,少女们站在歪斜的木台上,笑得很用力。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她们,是两年前的一个深夜。那天我失眠,把网络翻了个底朝天,偶然点开一段点阅不过三千的直播回放。画面糊、收音差,但她们站在雨里演奏,镜头晃得像海,但她们没晃。
她们唱得很用力,她们唱得并不完美,却用力到令人心碎。
那种用力像是……怕下一次就没有舞台了。
我不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她们并不是因为希望才演奏的,而是因为即使没有希望,也想让声音留下来。
那一刻我想:
——要是我也能走进那个声音里该多好。
可我知道,那声音本就不是为我准备的。它像一条未曾命名的旋律,只属于那些亲手搭建舞台、亲自擦亮灯光的人。而我只是晚到了好几拍的人。我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在她们的旧照片、退色的站名牌、留言板残留的鼓励语中,悄悄找一个站得住的角落。那时我以为,只要够安静,就不会打扰她们。但现在我发现,或许我能做的不是回避,而是接住那音符继续响起的地方——哪怕只是补上她们未及之处的一句轻声:“我还记得。”
我没有见过她们真实的样子, 只记得那场雨和琴音在夜里停顿的瞬间。 像是某种从未亲历,却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回声。
于是我离开我的城市,转到这所被人遗忘的姐妹校。就像偷偷搬进了一段已终止的故事里。
不知道她们还记不记得那段旋律,但我……我还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