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次模拟测试,开始。"机械女声在训练场回荡。
全息投影在舱内展开,灰雾状的狼群影像从四面八方涌来。林琳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她的白色制服袖口微微颤动,像是秋风中最后的落叶。
"左侧45度,三只B级目标。"步欣闰对着通讯器轻声提醒。他的声音在密闭的模拟舱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琳转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透过观察窗与他短暂相接。那一瞬间,步欣闰仿佛看见她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但下一秒,她又恢复成那个面无表情的"白隼",机械地转向控制台。
"思维搭桥启动。"系统提示音响起。
投影中的林琳抬起手,神经接驳线如银蛇般刺入虚拟狼群的雾核。但连接的过程明显迟滞——曾经行云流水的动作现在像是生锈的机械,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自然的停顿。
"搭桥成功率37.6%。"系统冷冰冰地报出数据,"未达到作战标准。"
步欣闰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了掌心。他记得三个月前的林琳能在狼雾成型的瞬间完成98%的同步率,那时的白色机体在海面上划出的轨迹,像死神精准挥落的镰刀。
模拟舱的门缓缓开启,林琳走出来时踉跄了一下。她的制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曾经精准如机械的瞳孔,此刻涣散得像是迷路的孩子。
"今天就到这里。"步欣闰递过毛巾,故意避开她颤抖的手指,"要喝点什么吗?食堂新进了咖啡豆..."
林琳没有接毛巾。她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为什么...我会……"
步欣闰:“林琳……”
"今天就到这里。"伯海的声音从训练场门口传来。她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车钥匙,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林琳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缓慢地走向更衣室。
夜晚的酒吧藏在城市边缘,霓虹灯在雨后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倒影。伯海推开厚重的木门,顾倾梓已经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摆着两杯威士忌。
"监控已经处理好了。"伯海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现在,告诉我关于林琳的一切。"
顾倾梓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沉默了很久。最后,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她是LiN-7α,第七代潜行型克隆体。"
伯海的手指顿了一下,但表情未变。
"莱恩的'潜行者计划'。"顾倾梓继续道,"利用克隆技术批量生产高适配性驾驶员,再通过情感抑制系统确保绝对服从。"她苦笑了一下,"林琳是唯一一个活过实战测试的……失败品。"
"那她现在的状态不断的变差是因为……"
"是系统在崩溃。"顾倾梓仰头喝掉半杯酒,"她开始产生自我意识,开始......像人一样思考,这也是最初版的情感抑制的缺点。"
伯海盯着她,眼神锐利:"你一直都知道。"
这不是疑问句。
顾倾梓的指尖在杯沿划了一圈:"我负责开发并维护她的抑制系统。"
酒吧的灯光在这一刻突然暗了一下,爵士乐换成了更舒缓的钢琴曲。伯海站起身,军装外套的褶皱在灯光下投下深深的阴影。
"你肯定很讨厌这样的我,对吧,伯海?"顾倾梓突然问道,声音带着罕见的脆弱。
伯海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身走向门口,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是一记记沉闷的钟声。
顾倾梓独自坐在卡座里,看着对面那杯没动过的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殆尽,杯壁上的水珠滑落,像极了某个永远不会再流的眼泪。
——
医院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娜塔莎的床头灯调到了最暗,让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朦胧的蓝色光晕中。步欣海推着轮椅来到床边,金属轮毂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今晚感觉怎么样?"步欣海轻声问道,从床头柜拿起湿毛巾。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娜塔莎眨了眨眼,金色的睫毛在月光下几乎透明。"其实...我可以自己来的。"她的声音比平时柔软许多,带着沙哑的尾音。
步欣海笑了笑,将毛巾浸入温水。"我知道。但有些事情,有人帮忙会更好。"她小心地擦拭着娜塔莎的手臂,避开那些细密的针孔痕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监护仪的滴答声在房间里格外清晰。
"被狼反向搭桥..."步欣海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什么感觉?"
娜塔莎的手指微微蜷缩。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那些还未完全消退的泪痕。
"像噩梦。"她终于说道,"但不是普通的噩梦...是那种你明知道是梦,却怎么也醒不来的那种。"
步欣海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打断她。
"我梦见..."娜塔莎的声音更低了,"步欣闰死了。一次又一次...有时候是在战场上,有时候就在我面前...我伸手去抓他,但每次都..."她的声音哽住了。
步欣海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只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手,现在冰凉得可怕。
"你知道吗?"步欣海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也被狼接触过。在α-7战役。"
娜塔莎转过头,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不一样的是,我梦见的是自己。"步欣海继续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轮椅扶手,"一遍遍地经历那场爆炸...一遍遍地失去双腿。"她笑了笑,"很可笑吧?狼似乎总知道我们最怕什么。"
娜塔莎突然反握住她的手。"不...不可笑。"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急切,"一点也不。"
月光偏移了几分,照在娜塔莎床头的布偶上——那只穿着迷你军装的企鹅,纽扣眼睛歪歪斜斜的。
"所以..."步欣海突然换了个话题,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你喜欢我弟弟?"
娜塔莎的脸"腾"地红了。她猛地扯过被子,差点打翻水杯。"什...什么?谁说的?那个白痴跟你说了什么?"
步欣海笑出了声。"不用他说。你现在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了。"她眨了眨眼,"我听说过你们的传闻...机舱里那件事?"
"那是个误会!"娜塔莎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随即又压低,"我们只是在打游戏...那个笨蛋输不起..."
步欣海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继续帮她擦拭另一只手。"你知道吗?他这几天一直在你病房外徘徊,他不知道该不该出现在你面前。"
娜塔莎愣住了。月光下,她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那个...笨蛋..."她小声嘟囔着,慢慢的把脸半埋进枕头里。
步欣海收起毛巾,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休息吧。明天...也许你可以试着跟他说说话?"
娜塔莎没有回答,但步欣海看见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月光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在这个被α屏障笼罩的世界里,这一刻的宁静显得如此珍贵。
“对了,我想把这个布偶送给林琳来着,明天梦醒后我或许说不了话,你帮我传递一下吧。”
“你还不打算告诉步欣闰自己其实可以在夜晚说话吗?”
“不……”她的脸红了“之前说了那种话,我不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