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帮忙吗?"

莉薇娅抱着绷带站在门口,银发在暮色中像一把出鞘的剑。

阿德里安迅速握紧拳头:"已经处理好了。"

她走近时,目光扫过男孩腿上完好的皮肤,又落在他攥紧的右手上。"药柜第三层有新到的纱布。"她说完便转身离开,铠甲碰撞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深夜,阿德里安在修士宿舍发现门缝下塞着个亚麻小包。里面是盒染发膏和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凌厉的字:

「太明显」

铜镜前,他拨开额前的黑发——鬓角处有三根白发变得半透明,在烛光下几乎看不见。染发膏散发着刺鼻的草药味,但涂抹时意外地温和。当最后一缕白发被掩盖时,他仿佛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锁链摩擦的声音。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蔽,整个教会陷入黑暗。阿德里安盯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感到有些东西似乎正在悄然发生不可逆的转变。

白天,他避开人群,潜入教会禁书区,翻阅那些被列为"禁忌"的典籍。在一本褪色的手记中,他看到一幅模糊的插图:一口深井,井底画着发光的锁链。图旁潦草地写着:

"直视本源者,终见真实。"

书页在他手中微微发烫,等他再翻回去时,那页却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某个黄昏,他在回廊偶遇莉薇娅。她正在擦拭匕首,银发束得一丝不苟,红瞳在暮色中如淬火的铁。

"你最近很少去医疗室救治病人了,贫民窟的义诊也不再进行了。"她头也不抬地说。

阿德里安靠在石栏上,远处钟楼的阴影斜斜压过来。"我在想……如果救人的代价是让某些人从中牟利,那这神圣的誓言还有什么意义?"

匕首的寒光骤然一顿。莉薇娅抬眼,目光锐利如箭:"这种话,被第三个人听到——"她拇指在颈间一划,"你会掉脑袋。"

沉默蔓延。

"命令下来了。"她突然转身,"明天去地牢,给一个囚犯做临终祷告。"

"谁?"

"银发的异端。"莉薇娅的尾指微不可察地痉挛了一下,"……别多问。"

潮湿的石墙在火光中渗出细密的水珠。阿德里安站在铁栅栏外,指尖触碰冰冷的金属,寒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

牢房里的少女抬起头。

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银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脖颈处的XIII烙印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藏着某种不属于人世的东西。

"教会派你来给我临终祷告?"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刮过耳膜,"真讽刺。"

阿德里安沉默地打开牢门。锁链的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他蹲下身,习惯性地伸出手,黑烟从指尖渗出——

"省省吧。"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连自己使用的力量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肉。

"给你看点东西。"

刹那间,世界崩塌。

无数人的惨叫在他耳中炸开,却又诡异地交织成圣歌的旋律。女人的哭泣、孩童的哀求、垂死者的喘息,全部扭曲成庄严的合唱,仿佛某种亵渎的弥撒。

他的掌心传来温热的搏动。低头看去,竟是一颗跳动的心脏——不,是幻觉,但触感真实得可怕。黏腻的血液顺着指缝流淌,而心脏表面刻着细小的纹路,随着每次收缩渗出浑浊的液体。

黑烟不受控制地从他全身涌出,却在空中凝固成无数细链,缠绕住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个哭泣的男孩,面容竟与幼时的自己一模一样。锁链绞入男孩的皮肉,而每收紧一寸,远处教堂的彩窗就亮起一分......

"看明白了吗?"少女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你每治愈一个人,就有十倍痛苦被榨取。"

阿德里安踉跄后退,肺部灼痛得像是吸进了火炭。狱卒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火把的光亮在拐角跳动。

"你梦见的井......"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是第一个看清真相的人留下的眼睛。"

当狱卒的钥匙声近在咫尺时,她退回阴影中,银发最后一丝微光也被黑暗吞噬。

阿德里安走出地牢时,踩到一滩积水。低头看去,水面倒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口深井,井底的微光正如梦中般闪烁。

阿德里安从地牢回来时,指节仍残留着铁栅栏的寒意。

他站在忏悔室的阴影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黑烟在皮肤下无声游动,比以往更加粘稠。那个银发囚徒的话烙在记忆里:"你连自己使用的力量是什么都不知道。"

档案室的霉味混着羊皮纸腐朽的气息。他的指尖划过"异端研究"分类下的空缺——《旧世纪异端考》只剩烫金封皮,《黑烟现象初探》的内页被撕得支离破碎。最令人不安的是《圣痕与禁忌》,整本书被替换成了《圣餐礼仪指南》。

"这些典籍......"阿德里安用袖口擦去书脊上的蛛网,"一直这么残缺吗?"

执事正踮脚擦拭彩窗,闻言头也不回:"您要是找禁书,得去枢机主教那儿打报告。"彩色玻璃的光斑在他油腻的发梢跳跃,"反正这些异端邪说......"他突然打了个喷嚏,"——都是些污秽东西。"

阿德里安抽出《邪说辨正》,发现第137页到212页整章消失。切口平整得像被手术刀划过。他想起医疗队处理尸体时的手法——原来知识也会被"解剖"。

药房的霉味里裹挟着一丝金属的冷香。阿德里安假装清点绷带,目光却锁定了角落的铁柜。柜门三道锁扣上的刮痕泛着油光——最近有人频繁开启它。

撬开时,寒气顺着指尖爬上来。十二支注射器整齐排列在绒布上,针头泛着诡异的蓝色。最近的使用记录显示:

上月初三支(恰逢西区瘟疫爆发)

本月两支(对应医疗队进驻瘟疫村)

登记簿的"用途"栏被墨水涂黑,但阿德里安用指甲轻刮,露出半个模糊的单词:"......样本"。

他的黑烟突然窜出,像活物般缠住最旧的那支注射器。针管里残留的蓝色液体被一丝丝抽离、吞噬,在烟絮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神父?"药房执事突然推门而入,"您需要......"

阿德里安转身时,注射器"咔"地掉在地上。两人同时低头——针管碎成几截。

"只是来取止血粉。"他用靴底碾过那些碎片,"您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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