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一声嗡鸣,锐利的刀锋切开空气,晃眼的白光将界限模糊的天地重新分开。
马荀椤正在晨练,迎面飘来的是被整齐切断的枯叶,自从发现了小木屋北面的小悬崖上有一片平整的草地后,她的日常练习就都在这里进行了。肌肉紧绷着,托举着刀一击横扫,风便将地上的高草丛压下。
这里是一天里全程都被阳光关照的地方。
右脚支撑着身体旋转,左脚轻轻点地,同时抬起手臂带起刀刃。向身后劈下一刀,咻呜一声唳鸣,刀刃没有受到任何阻力,刀把稳稳停在了马荀椤的腰侧。
不错的一次攻击,这来自于常年来的肌肉锻炼出来的记忆。而她本人却心思完全不在刀上。
马荀椤眼角的余光始终都飘向秋的方向。
秋正端坐在一旁的草地上,观赏着她的晨练过程,她的大腿上抱着放在地上的盛满水的竹筒,安静等待着训练完的那一刻。只要合上刀鞘,秋大概就会站起身,款款来到自己面前吧。她现在正微笑着,看着身体上的每一个动作。
太阳已经在秋的眸子中点上了一道弧光,马荀椤能看的很清楚秋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大概心情不错的样子?秋的目光还在她的身上没有散开。
自从她那天看到了秋独自一人坐在晚风中直到天黑也没有回到屋里后,就愈发觉得不简单,这个头顶只是勉强够到她的肩头的女孩,好像情绪一直都很稳定,从来都不会有大的起伏一样。也许是她看起来经常在发呆的缘故吧……
虽然秋大概是对她没有撒过什么谎,但她总觉得秋没有把话说完。
但马荀椤也没有主动去询问,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提问才能清楚地知道事情的全貌,而且大概也会被其他的话掩盖吧。所以索性不提问,她打算直接拿眼睛去看。秋那天的背影,她总觉得有些悲伤,又或者只是在单纯地欣赏日落的昏黑。
余光还在瞟向秋,秋同样也在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的动作。
那天的秋——
“呜——哇——!”
太过投入精力,甚至于都忘记了自己还在转体运动过程中,导致一脚没有踩实,虚高的草丛让她误判了地面的高度,蹬直了腿,整个人呼啪一下躺倒在草地上。
马荀椤怔怔地看着天空,半晌才反应过来。“欸……”
“马荀椤啊马荀椤,你在干什么啊,日常练习居然摔倒了……要是让老师知道了大概是要挨骂的吧。”
她没有起身,四肢直接摆开成了一个“大”字,就这么躺在原地。 懊恼地撅起嘴巴,往上吹起,额头的整齐刘海再次被吹的飞起来,向上翻起来,上面的洁白皮肤再次露了出来,看起来汗涔涔的,反衬出了天空的湛蓝色。
一直到一阵劲风吹来,热量被蒸汽带走的马荀椤在突如其来的凉意里才恍然察觉到自己已经出了不少的汗水了。
在走神看着秋的时候心跳就已经放缓,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握了握拳头,感受着四肢传来的些许无力感,以及肌肉中在紧张运动过后的酸痛,就这样躺在了草地上,一动不动,风鼓动着草尖骚动脸颊,有些痒。但凉快的温度让她不是很想动弹,发散的目光看到了天空上漂泊的浮云,底下看去,是灰色的,但迎着光的那面,泛着一层潋滟的白。
秋——在发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吗?
耳边的土地上,传来了莎莎的,轻轻的脚步。鼻尖逐渐能够闻到在秋的身边才能闻见的陈晦药香气,清淡,内敛,带着点苦涩的气味。这时候她就明白——
秋走到了她脑袋旁边。“荀椤,你怎么样了?”她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带着一点蒲公英的纱茸感。“我,我好的很呢,没有什么事的。”马荀椤抬眼看着立在头边的小腿,视线一路向上,看着秋正在俯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也是平静的,就像湖泊被拂动,有阵阵的涟漪,但是仍然没有波澜。
秋的眼角弯了弯,那声标志性的鼻下气声传来,那是秋在微笑的信号。“这样啊,那你还起来晨练吗?”
“不……不了,我还是躺会儿吧。”“嗯。”
马荀椤有些意想不到的是,秋直接屈膝就端坐在了她的肩膀后边,她的脑袋稍微朝秋的方向侧开一下,就能看见秋的上身披肩,还有随着风摇动的墨绿色发丝。坐下时带起的微弱风压扑到了她的脸上。
那股药香变得更加浓郁了。
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全部吐出去,感到身体已经放松了不少,叮咚的水声与草尖戳在硬面上的杂音响起,大概是秋把竹筒放在了一边。睁开眼,发现太阳直射眼睛的耀光刚好被坐下的秋挡住了,现在投在脸上的是来自秋身上的阴影,让马荀椤不至于眯起眼睛才能感到好受些。
哈——“谢谢。”“嗯?”
秋好像没听懂,她倾过头,发出表示疑惑的声音。“……没,没什么。”马荀椤又别过了头。
秋只是笑笑。
耳边再次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马荀椤不解地望向秋,她在衣服里拿着什么——拿出了一只手帕……
马荀椤觉得浑身一紧。她抽了抽嘴角,看看那只青绿色上绣着几朵深色细花的手帕,目光紧盯着秋的手。看起来秋不打算走开的样子,又要让她拿这只帕子来擦汗吗?要怎么拒绝?还是说等秋向自己询问后再拒绝?还是说等拿到手上再归还……?
秋的手还在缓慢靠近她的额头,那只洁净的帕子也是。
……怎么还不开口?
秋的小手离额头越来越近,她能情绪地看到那手帕上的花纹,而秋的嘴巴却迟迟没有张开发出什么声音。为什么还不开口问她要不要手帕?
马荀椤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秋的手,额头仿佛被念珠压住传来阵阵的触碰预感,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秋带着笑意的眼神。终于就在秋的手帕要碰到马荀椤的额头时,她的手腕猛地马荀椤被抬起的手握住了。
来势很猛,但力道很轻,只是轻轻遏制住了秋前进的手。
马荀椤张着嘴,看着自己的手,她下意识就抬手握住了秋的手腕。
秋的手腕……好细,好轻。软乎的皮肤却没有什么温度,温热的掌心接触到秋的皮肤间,传来的却是没有什么温度的冰凉,原来这就是秋一直披着这件披肩的原因吗?感到有些稀奇的同时,也反应了过来,马荀椤迅速松开了秋的手腕,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啊,内那个,我的意思是,手,手手帕,这样的手帕只是拿来给我擦汗的话有些浪费了……”说完嘴巴就紧闭起来,看着秋的眼睛。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中送出一声“嗯”,随后又把手怕收了回去。呼——看来没有惹秋不快。
“但荀椤不是喜欢这一只手帕吗?”秋又突然蹦出来一句。
“唔咳咳咳……”马荀椤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秋怎么还没有忘记那天她干的事啊?!“啊——真的,不是秋你想的那样,相信我……”她捂住了眼睛,没再与秋对视。
看到这副模样的马荀椤,秋眼里泛起一点笑,没有再为难这位捕快小姐。
伸直了手撑在膝盖上,挺了挺腰,脑袋向上微仰起,深呼吸一口气,算是伸了个懒腰。与还躺在地上捂着面部的马荀椤一起,享受着属于早晨的清凉与宁静。
其实马荀椤已经睁开了眼睛,又展开了手臂,在发现秋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产生什么情绪起伏的时候便把心放了下来,因为秋的一句玩笑,同样也放宽了心,放松的嘴巴不自觉笑着,呈“大”字摊开手,像是想要把整个人都藏进草丛里。
耳边没有什么声音,连风声也听不见。只余下轻微的耳鸣声与自己的轻微呼吸。她不得不感叹,这里的人们生活真是安宁,这段时间的生活下来,她不止一次为这里的和平而感到惊讶。这里没有士兵,却不会受到外界的威胁。
还有秋的饮食习惯。
迄今为止,秋为她与小豆芽所做出来的大部分菜肴都是来自北方的菜系,相似度与她老家都城都不遑多让,味道更是令人觉得惊艳……但镇子上的菜馆们又别有地方特色。这里是南方。
秋会是北方来的人吗?如果是,为什么要跑到这里呢?
马荀椤看着抬头闭眼,迎接太阳的秋,看起来像是在发呆的模样。
“秋?”“嗯。”回答出乎意料的快。
“你知道现在的日期吗?”马荀椤估摸着时间,秋想了想,开口:“现在是,金商历,868年7月11日了。”马荀椤有些惊讶地看着秋的眼睛:“秋记得可真是清楚……”她轻轻笑了笑:“日历上是这么写的。”
“秋天了啊……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记得当时我来到这里是好像还是五月来着?”秋沉默着予以肯定。“我居然还没有找到那个妖怪……”
“呜嘎——!咕咕咕噶啊!”
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只讨人厌的食腐鸟又跳到了秋的身旁,上下敲打着那乌黑发亮的鸟喙,难听的嗓音好像是在嘲笑她似的。
秋的鼻腔里送出一声笑,摸摸鸟脑袋,让她安静下来。轻轻安慰着她:“如果不着急的话,慢慢来,会找到的。”马荀椤没有回答。
看着秋从鸟腿上绑着的木筒子里抽出了一片眼熟的东西。
嫩绿色的边缘带着些小小的锯齿,淡黄的叶络将锐角的绿叶缝起。
又是那种翠绿色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