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又惹妈妈伤心了。】

“这是……在写她爸妈？”

【我说哲学书好无聊，发了脾气，妈妈很难过。】

【我害得妈妈只能用藤条打我。】

【妈妈为了罚我，心里也很痛苦。】

【我是个坏孩子，总是让妈妈痛苦。】

江晨宇一行行读着日记本的第一页，眉头越拧越紧。

“这都什么跟什么？”

藤条教训？

挨打的明明是她自己，怎么会冒出来一句“妈妈很痛苦”？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想说‘我是个坏女儿，总让妈妈操心’？”他猜测着，翻开了下一页。

【今天我又成了坏孩子。】

【妈妈让我读古典名著，我没听话，偷偷看了童话书。】

【童话里的公主太美了，我忍不住一直看。】

【妈妈又伤心了。】

这一页比上一页更让人费解。

除了能推断出这书房里的书大概都是她看过的，而且是她母亲让她看的之外，再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他又翻了一页，继续看下去。

【今天我是好孩子。】

【妈妈夸我了，还把我抱得紧紧的。】

【那种软软的、暖暖的感觉，真的好舒服。】

【明天我也要当好孩子，让妈妈再夸我。】

第三页总算阳光了些。

字迹也比前两页更大、更活泼，仿佛字里行间都透着雀跃的情绪，江晨宇看着，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轻笑。

他翻到下一页。

【今天也得到表扬了。】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感觉真好。】

【妈妈笑着说我是好孩子，她的笑声真好听。】

【我最喜欢妈妈了。】

他又翻了一页。

【今天我变成了坏孩子。】

【妈妈很难过。】

【她又痛苦了。】

再翻一页。

【妈妈又痛苦了。】

【妈妈的手上流下了眼泪。】

“这到底什么意思？”

她妈手上长了眼睛不成？

“手上流下眼泪”，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像是什么暗喻，可线索太少，根本猜不出来。

但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怪异感，却让他心里一阵发毛。

手不自觉地又翻了一页。

【我变成了坏孩子。】

【妈妈给的书我没读完。】

【妈妈工作的时候，我去打扰她了。】

【妈妈又痛苦了。】

【好冷。】

越往后翻，内容越发支离破碎，根本连不成句，让人抓不住头绪。

江晨宇不死心，想再找找线索，又翻过一页。

【手上流下了眼泪。】

【好像是因为我让妈妈痛苦了，所以我才哭了。】

【我哭着求妈妈，让我替她痛苦吧。】

【希望妈妈不要再痛苦了。】

再次翻页。

【今天我是个好孩子。】

【没有打扰妈妈工作。】

【读完了妈妈给的书，还写了读后感。】

【妈妈紧紧地抱住了我。】

【现在，我可以替妈妈承受痛苦了。】

又翻到下一页。

【今天我替妈妈承受了痛苦。】

【希望妈妈不再痛苦。】

【好冷。】

读到这里，江晨宇“啪”地合上了笔记本，没再往下翻。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和焦躁感涌上心头。

阅读过程中一点点累积起来的不快，此刻像潮水般漫过全身，那种生理上的排斥感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日记主人的母亲对她管教极严，而她似乎又极度依恋自己的母亲。

“真是浪费时间。”

江晨宇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又拿了本小说压在上面，恢复了他动之前的样子。

可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还在。

他有点后悔，真不该手贱去看这些。

一种黏腻又让人反胃的感觉，仿佛糊在了心口，怎么也甩不掉。

被这种不适感困扰了好一会儿，江晨宇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强迫自己从那纠缠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不行，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转头望向还没检查过的书架。

不管怎样，必须先找到离开这里的线索。

***

纯白墙纸的小房间里，隔着一张摆着电脑的桌子，柳依梦对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最近感觉怎么样？”对面的男人开口问道。

“还、还行吧。”柳依梦含糊地应付着。

“嗯，很好，恢复得也很顺利……”

男人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看得柳依梦一阵反胃，差点吐出来。

虽然这种流程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这房间里淡淡的药水味，还有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她始终喜欢不起来。

看着那张笑眯眯的脸，她心里烦躁得厉害。

真想伸手在那张脸上狠狠划几道口子。

但一想到还在等着自己的那个人，她还是忍住了。

‘想你了……’

‘我不在的话，他会很孤单吧。’

‘我应该陪在他身边的，得赶紧回去，紧紧抱着他才行。’

一想到那个等着自己的人，心口又痛又烫，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胸腔里翻腾。

‘现在，他好像也没那么害羞了，今天还主动要我抱他。’

想起他张开双臂的样子，想起靠近时他用力抱紧自己的温暖和力度，那感觉仿佛还残留在身上。

柳依梦心头一热，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看来心情不错？”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对面的男人笑着搭话。

柳依梦不想理会，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独属于我的秘密，独属于我的人。’

‘是我生命中绝不能失去的。’

‘从今往后，将永远填满我的人生的，只属于我的秘密。’

她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结、结束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一想到他，就迫不及待想见到他。想立刻回去，扑进他的怀里，感受他的体温。

“好的，请稍等，我马上给您开处方单。”

“嗯……”

柳依梦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虽然总比跟那男人单独待着强，但这整个空间弥漫的空气都让她不舒服，只想快点离开。

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闭上眼，想靠回忆他的样子来平复心情，可周围嘈杂的人声和噪音让她心烦意乱，根本静不下心来。

“柳依梦女士~”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她转头一看，是个穿着粉色制服的护士。

拿到她手里的处方单，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想到这，她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这是您的处方单。”

接过处方单，低声应了一句，她转身就往外走。

现在只要去趟药店，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站在电梯前等电梯下楼时，旁边有人靠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

要是沾上别人的气味就不好了，他会不喜欢的。

他只能闻到我一个人的味道，不能沾上任何脏东西。

她这一躲，旁边那人的视线立刻刺了过来。

柳依梦低着头，尽量不去看对方，但一想到那道目光还黏在自己身上，脚尖就像有虫子在爬，痒得难受，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双眼睛挖出来。

“烦、烦死了……”

指尖也开始发痒。

真想用指甲狠狠地抓，把这讨厌的感觉全都刮掉；真想把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抠出来扔掉。

可她不能，只能任由烦躁在心底不断堆积。

‘能看我的，只有他。’

‘真正懂我、真正注视着我的，也只有他。’

‘牵手，对视，身体紧贴，这些都只能跟他做。’

‘去、去死吧……’

无法说出口的恶毒诅咒在心里翻滚。

这时，电梯到了。

柳依梦一步跨进去，飞快地按下一层的按钮。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叮！

电梯抵达一楼，她快步走了出去。

前面就是药店了。

只要去那里拿了药，今天就真的结束了。

“啊，对了……”

还得买礼物。

把准备好的东西送给他，然后两个人一起……一直待到深夜……

呼！

“哈……”

脸颊滚烫。

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

再忍一忍，只要再忍一忍，就能和他走到最后了。

“不，不对……”

不是最后，是开始。

对，是起点。

一个将持续到生命尽头的，漫长幸福的起点。

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身上那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抓挠的不适感似乎也减轻了。

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她走进药店，来到柜台前，把处方单递给站在那里的人。

穿着白大褂的药剂师接过单子，转身走开了。

比起医院，药店的环境让她舒服多了。至少不用跟人说话，也不用回应别人的搭讪。

药剂师走开后，柳依梦在后面的椅子上坐下，等着拿药。

干坐着有些无聊，她扭头看向窗外，正好看见一对母女手牵着手走过。

她们脸上那种幸福的表情刺痛了她的眼睛，仿佛能听到她们咯咯的笑声似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她猛地攥紧了衣角。

实在看不下去，她再次低下头，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叫她。

“柳依梦女士。”

抬头一看，是刚才拿走处方单的药剂师正看着她。

柳依梦立刻起身，接过药剂师递来的药袋，快步走了出去。

鼻腔吸入的空气冰冷刺骨，冬日的寒气直冲肺腑，连带着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心头虽然平静了些，可这冷风刮得她眼睛发涩，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想他了。

她觉得自己受不了这寒冷的空气。

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必须快点回去，回到他的身边，分享他的体温。

没有他的世界，依旧是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