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地离开,不节外生枝,不引人注目,无疑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可是,自己的脚,就像沉重的巨石,难以抬起。右手那箱子里的遗骸,仿佛越来越重,压在胸口,越来越重……这些天的所见、所闻,甚至一些混乱的、来自不知名记忆深处的,相近相似的残忍场景、痛苦经历,仿佛一起涌了上来,让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愈发激烈,愈发疼痛,连带着自己猩红的左眼,都在眼罩下颤动。

白,感受到精神世界风雨欲来,出现在拿铁,或者说,“温特”的身旁,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试图让其恢复清醒:“温特!你的精神又在波动!是不是又被黑的灵魂影响了?冷静点,那是黑残留在这肉体里的灵魂!不是你自己!”

精神的崩溃,宛如逐渐露出裂纹的玻璃,渐渐的一发不可收拾。拿铁能听见白焦急的声音,但她还是攥着自己的胸口,对着那个蛇王的替身,问出了口:「我,手上这具遗骸,名字,是?」

「哈?」“新蛇王”显然没反应过来,一时间脸上的鄙夷没压得住,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拿铁所捕捉到,他连忙意识到自己这里应当说点什么,胡编乱造了一个名字:「额……爱丽丝?对,我记得应该是爱丽丝——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假意惺惺的感伤下不经意流露的毫不在意和嬉皮笑脸,不只是敏感的白,就是此刻的拿铁……或者说,温特,也看得出来。

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的咬在一起,握着提箱的手颤动着。

即便如此,她还是控制、抑制着自己,将右手按在门把上。打算让这个人渣从眼前消失,以此来保持冷静。

“求求你,放了‘她’吧!”这是自己的声音,在脑海边响起,却又像是别人。

“等等,你要把‘她’带去哪里!等下!停下!¥#*——”这是由自己的声音呐喊出,却已混乱不清的名字。

“编号XXXX,只是‘对照组’而已,你,才是重头戏——说不定死了,反而是解脱”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自己的……尖叫……

“编号X,肉体切割实验结束,实验体的双腿肌肉被切成▮▮▮片,骨骼可见,给予人血后,再生能力前所未见,这差距已经不用对照了……”这些不存在的声音如同逐渐上涨的潮水,缓慢又致命地淹没这间屋子。

拿铁收回了按在门把上的左手,难受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同源自灵魂的痛苦保持着搏斗——哪怕是之前冰魔法全开,内脏被冰反噬、搅碎,也难以比过这割裂灵魂的、无法逃离的痛苦。

「我是猎魔人,我是猎魔人,我是猎魔人,」她把手压回了门把,甚至终于打开了那此刻无比沉重的房门,「那些吸血鬼死了,对这个世界也不会又任何影响——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只能怪自己太弱小,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那……我曾所做的一切,又对这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眼泪,顺着湿润的眼罩底部流下。自己右眼的蓝瞳也一并湿润。

「你在说慌,对吧。」

「额……小姐,您刚刚自己那自言自语,虽然前面有点小声,但后面的部分我听到了哦——说实话,就像您喝血一样,您会记得您吸过哪些人类的血吗?」

拿铁的脸一僵,而与此同时,白的脸冷了下来。

她轻轻附身,用冰凉的手指抚摸拿铁的脸颊,在对方的耳边轻语:「无论这怒火来自于谁,就当是我的请求也好——

释放它吧。」

“咚”手上的手提箱被丢到厚实的毛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却显得如此清晰。

「您这是?」

拿铁伸手在衣兜中掏了掏,找到了刚才顺路从“遗物库”取回的白猫面具,扣在脸上,随后冰冷地瞪着蛇王:「我,只吸过一个人的血。」

「啊,那您……可真是有点……特……」这个新上任的蛇王,话还没说完,突然就顿住了,双眼猛然颤动着、抖了抖,「你……」

在说话的当中,拿铁一甩手,对方身后的墙上,便出现了一到狭长而飞溅的血痕。那血痕主要由拿铁的血组成,但,掺杂着将死之人的零星血痕,犹如一把切断脖子的利刃般。

蛇王先是伸手,举高,摸向自己的头颅和脖子,然后,在双手还没有举到位置的时候,他脖子上一道血红色的细线,逐渐裂开,伴随着越来越大整齐的切面,直到他的头颅连着半截脖子,滚到身后的地板上,发出如同刚刚的手提箱般沉闷的“咚”声。

他的手部肌肉,撑着双臂最后在身前微微舞动了一下,便宛如断线木偶,猛然垂落。

猩红的鲜血从血管中喷溅,飞射到天花板上,办公桌上,豪华地毯上,骨雕装饰上。而拿铁的身上却片血不沾——她的身旁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血薄纱,将这些脏污尽数挡下。

看着靠在椅子上的无头尸体,她的嘴角勾起了轻蔑的弧度,此刻,对“人类”的共情已经当然无存,只剩下对被碾死的蝼蚁的蔑视,以及稍得慰藉的心中产生的些许快感。

拿铁走到门旁,提起提箱,此刻她开门的动作无比轻快。

「好重的血腥味,发生了什……等等,你!」

掏出武器的巡逻守卫,在此刻拿铁的眼中,不过是说话的尸体……

……

拿铁的狱友看到守卫们火急火燎地离开,却也不觉得奇怪。此刻的囚室走廊里空无一人,但绝望的囚徒们没有一人作出任何逃离的尝试。

直到——

伴随着猛烈的“咔嚓”声,牢房的铁门发出一声巨响。

惊恐的囚犯们挤到铁栅栏边,看着那贯穿厚重铁门的暗红色的粗大黑刺,以及顺着扭曲的缝隙流淌进来的人血。

整个牢房霎时躁动了起来,惊呼声,疑问声,恐惧声,不绝于耳,又都在下面连续几声轰响中归于沉寂。

后来的几下轰响,使得这曾号称“牢不可破的高级安保门”摇摇欲坠。

终于,在最后一声巨响中,那铁门直接飞了进来,重重砸在了走廊尽头,一群囚犯们也看清了,那黑刺在门外的部分上,穿刺着许多看守的尸体,靠外的几具,还在飞行的过程中,从尖刺上脱落,摔在地上,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

在扬尘中,一个带着猫脸面具的白发少女慢慢走了进来,从她的裙子下方,伸出一条暗红色的、由许多锋利骨节组合而成的尾巴,末梢是扁平的菱形尖刺,两旁接有同等锐利的斧刃。

她一手持着血红色的长刀,一边摆动着自己的尾巴,像切泥巴一般切开金属栅栏。

被她的气场怔住,囚徒们一时不敢动弹,瑟缩在自己的牢房里。

除了她之前的狱友。

少年扶着墙壁,勉强撑起自己受过永久日光灼烧的双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狱友——尽管带着面具,但那银白的头发,以及那身与众囚犯格格不入的华服,实在过于难忘。

「你是……」

两人仅仅只是对视了片刻,拿铁便继续走向牢房的深处,切断更多的栅栏。

突然,远处的走廊里传出了枪响。

但拿铁甚至连转身都不用,巨大的尾巴以不相称的灵活性,舞动着,在火花四溅中,切断了所有射过来的弹丸。

「卧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走廊里壮着胆子赶来增援的忠诚部队,看牢房走廊里那舞动的漆黑尾巴,以及尾巴后若隐若现的身影,一个个慌了阵脚,尤其是一路赶来,一地横尸碎块。

「射击!射击!用炮!」这些士兵把压箱底的火力都拿了出来,也不管什么囚犯的安全了,直接用上了远程爆炸类武器。

然而,牢房的大门处,瞬间升起了一堵透红的血墙,像是染着薄血的冰块,却将所有的弹丸和爆炸拒之门外。

为首的队员吓得腿软,跌坐在地上,一直以来,他们作为精英安保部队,杀了太多的吸血鬼了,甚至自诩不亚于正规的猎魔人,直到今天。

而以后,他们也没机会遇到别的吸血鬼了。

不紧不慢地切割完最后一扇栅栏,拿铁转身,看向溃逃的敌人,面具下的她,咧着嘴笑了出来,伸手,握拳。

霎时间,从外面走廊的地面,墙壁,天花板,任何溅着血的角落,生长出无数交错的血刺,把走廊里的一切活物,都穿刺成了淌血的筛子。

靠牢房比较近的腿软的士兵,被队友抛弃,反而躲过一劫。

但是,他可躲不过疯狂的拿铁给予的下一劫。

「所有人跟在我身后。」拿铁平静的话语却无人敢应答,所有囚犯们颤颤巍巍地走出囚室。此刻,虽是同族,但又不像是同族。这个少女,就像是无名的怪物。

面对士兵的求饶,拿铁问道:「那些你杀的吸血鬼向你求饶的时候,你放过他们了吗?」

面对士兵的谎话连篇,身后的囚犯有人嘶吼着自己的狱友被其活活打死。

「够了,」一抹鲜血溅到士兵脸上,「你挡路了。」

血液刺破他的皮肤,随后在他的头颅正中化作爆裂的尖刺……

当拿铁在毁灭一切的时候,她放过了一个躲在女厕所涕泗横流,甚至“小便失禁”的女清洁工。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这名清洁工换了身衣服,来到了蛇王的办公室。

低沉的男性嗓音从漆黑的乌鸦鸟喙中传出:「嘛,龙国好像是有句老古话,叫啥来着?哦对,

‘风浪越大鱼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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