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航抱着林锦书下了车。
林母看到孙女，脸上立刻绽放出慈爱的笑容，忙不迭地从林书航手中接过孩子，热情地说：“来，让阿婆抱抱我们家小囡囡。”
林锦书略微有些抗拒，她不喜欢跟陌生人有这种过于亲热的肢体接触，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挣扎。
林母仔细端详着怀里的孩子，越看越欢喜。
“哎呦，我们家小囡囡可真俊呐！” 她笑眯眯地对林书航说，“都说女儿像爸爸，真是一点儿没错，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接着，她又开始逗弄林锦书，“来，锦书，叫奶奶，奶奶。”
林锦书依然是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冷漠模样，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林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一岁的孩子，就算不会说完整的句子，语言能力也应该进入单词句时期了，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林书航，压低声音问道：“书航，孩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林书航不想让母亲担心，怕她唠叨着急，勉强笑了笑，搪塞道：“在家里都好好的，可能就是到了陌生环境有点怕生吧。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 林母依然狐疑地看着孙女，又问，“云舒呢？怎么没来？”
林书航解释说云舒要上班，来不了。
林母的脸色瞬间就有些不高兴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真是的，没见过这么当妈的，孩子的周岁宴都不到场。”
“行了妈，” 林书航有些无奈地劝道，“云舒是医护人员，工作特殊，体谅体谅。”
一行人走进宴会厅。
亲戚朋友们看到漂亮的林锦书，都纷纷夸赞小朋友可爱软萌，林母和林书航听了，心里也都感到高兴。
宴会开始，林书航站在台上，笑容满面地致辞：“……今天，我们全家欢聚一堂，来庆祝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谢谢可爱的林锦书小朋友，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接着，就是周岁宴的关键环节——抓周。
在大厅中央，铺着柔软地毯的空地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杂七杂八各种各样的物品：钱币、钞票、鼠标、听诊器、笛子、书本、小汽车……
林锦书被抱到这些东西面前。
周围的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等着看她会选择什么。
然而，对林锦书来说，只觉得烦躁。
她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被迫展示着自己，以供人观赏取乐。
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突然跌跌撞撞地从铺着软毯的地面上爬起来，向宴会厅外跑去。
周围一片哗然。
林书航原本正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地拍摄着女儿的抓周过程，想要记录下女儿成长的趣事，然后发给云舒看。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他立刻猜到女儿是应激了，闹情绪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追了上去，在宴会厅门口一把将跌跌撞撞、快要摔倒的林锦书稳稳地捞进怀里。
“不怕不怕，爸爸在！”
周围的亲友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和议论，原本喜庆热闹的气氛瞬间被打断！
离得最近的林父林母更是脸色一变。林母“哎呀”一声，急得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嘴里念叨着：“孩子怎么了？快看看！别摔着！” 林父也紧紧蹙起了眉头，有些不安地看向孙女跑开的方向。
林书航抱着女儿，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异常紧绷，小脸埋在他颈窝里，呼吸有些急促，浑身散发着一种“我很不高兴”的信号。
他意识到，这个周岁宴，对女儿来说，可能是一场负担和折磨。
他不再犹豫，抱着林锦书，迎着父母和亲戚们的目光，快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父亲面前，压低了声音，但语气果断而清晰，试图解释这突发的状况：“爸，锦书这孩子……比较怕人，不太喜欢这种人多、闹哄哄的环境。我看她情绪不太对，就先带她回去了。”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宴会厅里那些因为刚才的意外而暂时安静下来的宾客，对父亲说：“这里就辛苦您和妈帮忙主持一下，招呼好亲戚朋友们。回头我再跟大家解释。”
站在林父旁边的林母，看着儿子怀里那个把脸埋得死死的孙女，又看看周围亲友们探究的目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既心疼孙女，又觉得在亲戚面前丢了面子，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道：
“这算个什么事儿， 好好的周岁宴，最重要的‘小寿星’倒要先走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就是被你们惯的，这么多人看着，有什么好怕的。”
她说着，还想伸手去拉林锦书的小手，“锦书乖，不怕，阿婆在呢……”
“妈！” 林书航沉声打断了母亲的话，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同时不着痕迹地将女儿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避开了母亲伸过来的手，
“锦书是真的不适应，不是任性。您和我爸先照应着，我必须带她回去了。”
他没有再给母亲抱怨的机会，对父亲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抱着林锦书，转身就快步走向宴会厅的出口。
林父看着儿子坚决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气得说不出话、但碍于场合不好发作的老伴，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去圆场，安抚宾客。
林书航抱着女儿，脚步飞快，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那个喧闹的宴会厅，快步走向停车场。
他能感觉到怀里女儿的小身体似乎还在微微发抖，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提前离场的决定。
那些亲戚朋友的面子、母亲的抱怨……在女儿的安宁面前，都不重要。
他迅速将女儿安置在车里的儿童安全座椅上，自己也坐进驾驶座。
在发动车子前，他转过身，看着后座的女儿。
小家伙依旧小脸紧绷，眉头微蹙，抿着小嘴，满脸都写着“不开心”，正扭头看着窗外，完全不理会他。
林书航放柔了声音，简单地安慰道：“书书，没事了，爸爸这就带你回家。不怕啊，我们马上就离开这个吵吵闹闹的地方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儿的神色，发现这孩子虽然不开心，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哭，情绪还算稳定。
他不再多说，发动了车子，平稳地驶离了酒店停车场，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回到安静而熟悉的家，林书航才松了口气。
他将林锦书放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小家伙似乎还没缓过神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耐烦地瞪着他。
林书航蹲下身，目光与女儿平视，轻轻地说：“书书，是不是不喜欢刚才那么多人呀？”
林锦书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紧绷的小脸说明了一切。
林书航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了。今天是我们书书的周岁生日，爸爸给你做长寿面吃，好不好？”
他没有等女儿回应，便起身走进了厨房。对于这个特别的女儿，他渐渐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相处方式——少一些追问，多一些陪伴和行动。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切菜和水烧开的声音。
林书航的厨艺其实相当不错，只是平时工作忙，他鲜少有机会展露。
但今天，他想亲自给女儿做一碗地道的苏式汤面。
细细的龙须面，清透的骨汤底，配上几片烫得恰到好处的嫩青菜，再卧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做法很简单却充满了家的味道。
没过多久，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长寿面就端了出来。
林书航将面放在小茶几上晾着，然后把女儿抱到沙发上坐好。
“来，书书，看看爸爸给你做了什么？” 他将那碗面小心地端到女儿面前，“这是我们的长寿面，吃了会长高高，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他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
他用小勺子舀起一点点面汤，吹了又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女儿嘴边：“尝尝看，爸爸做的面好不好吃？”
林锦书看着眼前这碗清淡却透着暖意的面，又看了看林书航脸上那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神情。
她的心里，那份因为被围观而产生的烦躁和愤怒，似乎被这碗面的热气，悄悄地融化了一些。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张开了小嘴，含住了勺子里的面汤。
“怎么样？好吃吗？” 林书航眼睛一亮。
林锦书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抗拒他接下来喂过来的第二口、第三口……
看着女儿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林书航终于放心了点。
面条很软糯，汤头很鲜美。林锦书不知不觉，吃掉了小半碗。
他一边喂，一边用极轻柔的声音继续哄着：
“书书，爸爸知道，刚才在酒店里，那么多人看着你，把你吓到了对不对？” 他看着女儿的眼睛，眼神真诚，“其实爸爸也不喜欢那种闹哄哄的场面，人一多，就觉得乱糟糟的，心也静不下来。”
“我们书书只是喜欢安静，这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东西，对不对？”
“今天是我们书书的第一个生日，最重要的，是我们书书自己开心。 那些仪式啊，热闹啊，其实都是大人们自己想出来的，对我们书书来说，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吃一碗爸爸做的面，可能比什么都舒服，对不对啊？”
他顿了顿，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语气里满是宠溺和包容：“以后每一个生日，爸爸都陪着你过，好不好？”
“不好。” 她在心里冷哼，“谁需要你陪我过生日了？脸真大。面的话...也就那样儿吧。”
“不说话，爸爸就当你答应了啊。” 林书航语气轻松地，带着一丝温柔的戏谑，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女儿柔软的额发，“我们的小寿星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吃了长寿面，也该去睡觉觉了，是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起来，动作轻柔。
林锦书的身体因为吃饱了东西又有些困倦，比平时更软了一些。
她虽然心里对林书航的“自作多情”嗤之以鼻，但此刻也懒得再做出什么抗拒的姿态，只是任由他抱着，小脑袋无意识地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
林书航也感觉到女儿犯困了，于是脚步放得很轻。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小夜灯，光线柔和而安静。
他将女儿轻轻放入她的小床里，拉过柔软的薄被，仔细地掖好被角。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在床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女儿。看着她在被子里微微动了动，似乎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晚安，宝贝。”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然后，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林锦书并没有完全睡着。
她能感觉到他离开时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真是麻烦。” 她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小子做饭，确实有一手哈。
窗外夜色已深，在这个小小的家里，弥漫着一种格外真实而温暖的、属于“生日”的特别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