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净化条例》第七款。"布伦特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庄严，"对瘟疫源执行神圣净化。"
松脂燃烧的噼啪声响起时，阿德里安的目光穿过烟雾，看见那个曾用玻璃珠求药的小女孩。她今天穿着干净的蓝裙子，被母亲抱在怀里，正学着大人的样子朝火刑架挥舞拳头。妇人握着女儿的手，引导她将晶化碎石扔向阿德里安。
"烧死恶魔！"商人的家丁带头喊道。罗伊站在最佳观刑位，金牙反射着火光。阿德里安记得三天前这个商人还跪着求他治疗岳父，现在那人正用镶银的靴尖踢开挡路的病患。
火焰攀上阿德里安的裤腿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痛从肺部炸开。他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那些血滴里混着细碎的蓝晶，落在柴堆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火焰突然熄灭。不是逐渐变小，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掐灭。一缕黑烟从阿德里安指尖渗出，如活物般缠绕上未燃尽的木柴，将火星逐个吞噬。
广场陷入死寂。阿德里安自己都愣住了，他看着掌心残留的黑烟——比治疗时的更浓稠，像化不开的墨汁。
"妖术！"布伦特的尖叫撕裂寂静，"他果然是瘟疫源！"
人群爆发出更疯狂的吼叫。罗伊夺过火把亲自冲上前，金牙咬得咯咯响："烧不死就砍死！"商人的靴底碾过阿德里安刚才咳出的蓝晶血沫，在石板路上留下闪着微光的足迹。
第二次点火比第一次更猛烈。村民们抱来浸过圣油的亚麻布，教士们诵读着加强版的净化祷文。阿德里安看着黑烟在自己指间消散，突然明白了两件事：这能力不受他控制；这些人永远不会理解真相。
当马蹄声从村口传来时，连最狂热的暴民都安静下来。银甲骑士列队进入广场，面甲下的呼吸阀规律地开合，像一群机械怪物。
为首的骑士掀开面甲，露出莉薇娅那张瓷白的面孔。她的银发束得一丝不苟，红瞳扫过人群时，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不自觉地后退。
"奉大司祭谕令。"她的声音像冰刀刮过石板，"即刻执行全面净化。"
阿德里安看见她尾指微微抽搐——这是莉薇娅唯一的破绽，十七年来他从没告诉过别人这个小秘密。
第一支火箭离弦时，阿德里安还以为看错了目标。直到罗伊变成人形火炬，他才意识到这是无差别屠杀。商人的金牙从焦黑的嘴里掉出，滚到火刑架下，上面还粘着一块晶化的牙龈组织。
"优先处理水源！"莉薇娅对副官下令，"焚烧所有污染区域！"
骑士们立刻分成三队：
- 第一队用长矛驱赶人群进入燃烧的房屋
- 第二队向水井倾倒炼金药剂
- 第三队按晶化程度分类尸体
阿德里安在浓烟中辨认出几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总偷面粉的汉子抱着母亲结晶化的头颅哀嚎；酒馆老板娘的火红假发着了火；铁匠杜克用身体护着儿子，背上插着三支箭。
最讽刺的是医疗棚的焚毁。莉薇娅亲自射出的火箭穿透药柜，火焰吞没了阿德里安昨夜偷偷补充的草药。那些他熬夜研磨的止血粉，那些从自己口粮里省下换来的退烧药，此刻都化作照亮屠杀现场的火光。
"为什么？"阿德里安嘶吼着，却被浓烟呛出眼泪。恍惚间，他看见莉薇娅脖颈后有血珠滑落——XIII烙印在圣骑士铠甲领口若隐若现。
布伦特的结局颇具戏剧性。老牧师抱着账簿想逃，却被倒下的教会旗帜缠住。火焰吞没他时，账页上的红圈一个个爆开，像微型烟花。
锁链断裂的声音惊醒了濒临昏迷的阿德里安。他模糊的视野里，莉薇娅的银发像月光刺破乌云。
"能走吗？"她的声音比铠甲还冷。
阿德里安被拖进一条潮湿的暗道。下水道的石壁上长满发光苔藓，照出漂浮在水面的蓝色絮状物——像腐烂的蛛网，又像某种生物脱落的鳞片。
"别碰水。"莉薇娅突然拽住他，"尤其是井水。"
阿德里安想问为什么，却听见头顶传来恐怖的声响。骑士们正在用熔化的铅封井，液态金属浇灌进石缝的嘶嘶声，夹杂着尚未死透者的惨叫。
莉薇娅的腕甲硌得他生疼。阿德里安摸到她的脉搏——快得不像活人，却规律得如同机械钟表。
"命令编号XIII-7，"她突然背诵般说道，"处理水源优先级最高。"这显然是她唯一知道的信息。
拐角处堆着七具尸体，都是最早被"净化"的重症患者。阿德里安法线——一具尸体的晶化症状消失了，但皮肤下浮现出蛛网状黑纹，在苔藓微光中诡异地蠕动。
暗道出口被倒塌的磨盘堵住大半。莉薇娅踹开碎石时，阿德里安看见了燃烧的村庄全景。
粮仓的火焰呈现病态的蓝色。燃烧的教会文书残页在空中飞舞，偶尔能辨认出"水源""净化""优先"等字眼。骑士们正在搬运尸体，其中一具银发尸体被特别放置在铅制棺材里——但阿德里安没看清脸。
井边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那个蓝裙子小女孩跪在污水中，用结晶化的双手捧着一瓢水，正在喂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她的指尖已经变成半透明蓝色，却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莉薇娅的弓弦突然崩断。她猛地转头，红瞳第一次出现波动："上马。敢回头就杀了你。"
阿德里安最后看了一眼村庄。黑烟在他肺腑深处翻涌，与蓝晶毒素形成诡异的平衡。他想起老矿工临死前的话："圣光从来不在教堂里。"
大火烧光了这场闹剧，但女孩的结晶却因为这场火光而显得格外耀眼。
当战马冲进晨雾时，阿德里安发现自己的指甲变成了灰蓝色。而莉薇娅脖颈后的烙印，正在渗出珍珠般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