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内弥漫着腐肉与草药混合的臭味。十几个重症患者被铁链拴在木桩上,皮肤上的结晶已经爬上脸颊。看守的执事正在啃烧鸡,油滴在教会印章的文书上。

"治什么治?"执事用鸡骨头指着其中一个病人,"这人的肺都结晶化了,喘气都带血渣子。"

被指着的男人突然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我女儿......还在村里......"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渗出带着晶屑的血沫。

阿德里安的手按上那人胸膛,黑烟缓缓渗入。症状稍有缓解时,执事突然拽开他:"省点力气!布伦特牧师说了,午饭后要给伐木队的人优先治疗。"

他这才注意到,伐木工人们的登记表上全都盖着红色标记——那是缴纳过"特别奉献金"的记号。

"神父!救救我爹!"

阿德里安刚回到医疗区,就被商人带着家丁团团围住。担架上的老人面色青灰,但结晶症状明明很轻微。

布伦特从账本后探头:"按顺序来,后面排着——"

商人直接将钱袋砸在桌上,银币碰撞声让整个医疗棚安静下来。

阿德里安的手刚触到老人额头,隔离区方向突然传来尖叫。早上偷面粉的汉子冲进来,脸上全是泪:"神父!他们把我娘拖去烧了!说是......说是要净化!"

布伦特慢条斯理地数着银币:"晶化症状超过颈部,按规矩就该净化。"

商人的家丁突然亮出砍刀:"少废话,先治我们老爷!"

"我会救人。"阿德里安站在医疗棚中央,黑烟不受控制地从袖口渗出,"但不是因为你的刀。"

满棚哄笑。商人笑得最响:"听听!这年头还有圣徒呢?"砍刀拍打着桌面,"赶紧的!"

阿德里安沉默地治疗着老人,耳畔回荡着各种声音:

商人向布伦特许诺更多银币

家丁们讨论晚上要去酒馆庆祝

栅栏外,那个失去母亲的汉子在嚎哭

治疗结束时,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这次的黑烟比往日更浓,像一团化不开的雾。

月光下,阿德里安独自跪在隔离区灰烬前。风卷起未燃尽的布片,露出半截烧焦的玩具木马——那分明是孩童的物件。

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们开始抢药了。"布伦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兴奋,"你猜明天会不会有人来抢你?"

阿德里安突然想起那个咳血的老矿工。三天前那人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孩子,圣光......从来不在教堂里。"

夜风吹散灰烬,他看见钟楼上有银光一闪——莉薇娅的白发在月光下转瞬即逝。

——

黎明时分的医疗区笼罩在淡蓝色薄雾中。阿德里安正在清点所剩无几的药草,突然一声巨响震碎了清晨的宁静。布伦特牧师肥胖的身躯被三名伐木工按在橡木账台上,羽毛笔的墨汁顺着他三层下巴的褶皱滴落,在雪白的圣袍上晕开一片污渍。

"说!特效药藏哪了?!"为首的巴尔克将斧刃抵住布伦特咽喉,锋利的刃口已经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线。这个平日最虔诚的伐木工此刻双眼布满血丝,身上散发着汗臭和晶化粉末混合的刺鼻气味。

阿德里安刚向前迈出半步,六名身着皮革护甲的壮汉就形成人墙拦住了他。商人罗伊慢悠悠地从阴影处走来,金牙在晨光中闪烁:"别着急啊,我们亲爱的神父大人..."他摩挲着水晶袖扣的动作优雅得令人作呕,"您那点小把戏,我们都很好奇呢..."

布伦特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肥胖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阿德里安:"他!他能直接吸走病症!"老牧师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根本不需要什么药!我亲眼看见他治好了晶化到脖子的患者!"

整个医疗棚瞬间陷入死寂。阿德里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敲击。药剂师玛莎第一个反应过来,她飞快地摘下胸前的银十字架扔在地上,金属撞击石板的清脆声响像是某种信号:"没错!他每次治疗时掌心都会冒黑烟!"

"《圣典》第七章明令禁止邪术治疗!"见习牧师埃德加把厚重的经书抱在胸前当盾牌,但阿德里安分明看见书页间露出半张贿赂纸条的边角。他站在原地,黑烟不受控制地从袖口渗出,看着这些曾经的同僚——布伦特上周还和他分享过圣餐饼,玛莎的烫伤是他亲手治好的,埃德加刚来时连《圣典》都拿不稳,是他通宵教导...

巴尔克的斧头突然劈开账台,木屑飞溅。"让他治病!"这个浑身肌肉的伐木工揪住布伦特的圣带,"不然现在就烧了这群骗子!"

医疗队的白袍们集体后退,像退潮的海水般将阿德里安孤零零地留在前方。埃德加的声音在发抖,却把《圣典》攥得更紧:"大...大司祭早该把他关起来!这种能力根本不该存在..."

玛莎突然冲上前撕扯阿德里安的袖口:"看!这就是证据!"她拽出的内衬上沾着深色污渍——那是昨夜给垂死孩童治疗时,黑烟反噬留下的痕迹。在昏暗的油灯下,这些污渍呈现出诡异的蛛网状纹路。

布伦特趁机向门口爬去,却被铁匠杜克一脚踩住袍角。这个满脸煤灰的壮汉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想跑?你们教会不是最喜欢讲'奉献'吗?"他的铁锤上还沾着昨夜修理栅栏时留下的晶化血渣。

阿德里安静静地看着布伦特扭曲变形的脸。就在三天前,这个老牧师还偷偷塞给他半块蜂蜜蛋糕,说"你太瘦了孩子"。而现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和算计。

"我...我可以帮你们控制他!"布伦特突然尖叫起来,哆嗦着从内袋掏出一个锡盒,"这是...这是圣光抑制剂..."阿德里安认得那个蓝纹锡盒——上周他们刚用它安抚过三个发狂的病患,过量使用会导致心脏停跳。

杜克的大手掐住布伦特的后颈,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老东西,你倒是很熟练啊?"

"当...当然!"布伦特挤出谄媚的笑容,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教会每年都要处理几个不听话的..."他突然意识到说漏嘴,慌忙闭嘴,但已经太迟了。

阿德里安感到一阵眩晕。原来他从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个认知比任何斧头都更锋利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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