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静立在医疗队末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圣袍袖口——那里有一道几乎愈合的割痕,是三天前替矿工转移晶化症时留下的。现在连疤痕都淡得看不见了。
"此次瘟疫非同寻常。"大司祭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银质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村民出现不明结晶症状,圣光指示我们前去救治。"他特意在"救治"二字上加重了音调,权杖底端在地面敲出沉闷的声响。
医疗队首席布伦特将羊皮纸登记簿拍在阿德里安胸前:"记住,优先治疗还能劳作的青壮年。"老人身上飘着防腐药草的气味,"症状严重的...记入临终关怀名单。"
阿德里安沉默地接过簿子。他想起上周在贫民区,那个咳着血沫的老妇人死死攥着他的十字架说"圣徒大人慈悲"的模样。
---
晨雾中的医疗棚区弥漫着草药与腐烂混合的气味。阿德里安正在为一位老妇人包扎手腕,她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状的结晶痕迹。
"神父,求您去看看我孙子。"老妇人颤抖的手指指向棚外,"他从昨晚开始发热..."
布伦特牧师突然插进来,枯瘦的手指翻开登记簿:"晶化症状超过肘部,按规矩不接收。"他"啪"地合上册子,转向后面衣着体面的商人,"下一位。"
阿德里安注意到商人袖口露出的皮肤完全正常,而老妇人被赶走时,她孙子正蜷缩在不远处的草堆上,怀里抱着个空瓦罐。
"布伦特牧师,那个孩子..."
"省省你的善心。"老牧师头也不抬地在簿子上记录,"粮食只够维持三天,大司祭的命令是优先保障治疗人员。"
正午时分,阿德里安借口取药离开了医疗区。他在村口磨坊后发现了令人窒息的场景:五个孩子围着一口破锅,锅里煮着树皮和野草。而磨坊前的空地上,教会配给的面粉袋整齐地码放着,上面盖着防水的油布。
"神父大人..."最大的孩子怯生生地递来半块发霉的黑面包,"能换点退烧药吗?"
阿德里安的手在圣袍下攥紧。他想起临行前领取物资时,执事特意叮嘱:"这些面粉是给治疗队和重要病患的。"当时仓库里堆满的粮袋,足够全村人吃半个月。
回到医疗棚时,布伦特正在清点钱袋。商人在旁边谄笑着:"...家父的晶化症状很轻,只要神父大人愿意特别关照..."
阿德里安突然看清了登记簿上的标记——所有缴纳了"额外奉献金"的名字旁都画着红圈,而这些人的治疗顺序都被提前了。
黄昏的光线透过棚布,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阿德里安站在药箱前,看着自己映在箱盖上的倒影。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指尖渗出的黑烟似乎比往日更浓了些。
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声,和布伦特牧师不耐烦的呵斥:"说了多少次,临终病人不治!"
夜幕降临,医疗棚内的烛火摇曳,映照出阿德里安疲惫的脸。
他刚刚替一个咳血的铁匠转移了结晶症状,自己的喉咙却泛起一丝腥甜。布伦特牧师早已回帐篷休息,只留下两名见习牧师在清点今日的"奉献金"。
阿德里安悄悄从药箱底层取出一小包药草——这是他自己采摘的,本打算带回教堂给那些付不起诊金的贫民。他掀开帐帘,借着月光朝村西头走去。
几个面黄肌瘦的村民围坐在微弱的火堆旁,锅里煮着稀薄的菜汤。见阿德里安走近,他们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害怕被驱赶。
"神父大人......"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开口,怀里抱着个不断咳嗽的小女孩。
阿德里安蹲下身,轻轻握住女孩的手腕。黑烟缓缓渗入,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稳,而他自己的指尖却隐隐泛出灰暗的色泽。
"这个给你们。"他将药草包递给老妇人,低声道,"煮水喝,能缓解咳嗽。"
老妇人愣住,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可......可我们没有钱......"
阿德里安摇摇头,正要起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果然在这里。"
布伦特牧师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名见习牧师。月光下,他的表情阴晴不定。
"阿德里安牧师,"他慢悠悠地说,"大司祭的命令是,所有药物必须登记在册,按需分配。"
阿德里安站起身,平静地回应:"这些药草是我自己采的,不在配给名单上。"
布伦特眯起眼睛:"私自行动,违背教会规章。你是想让我上报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最终,布伦特冷哼一声:"明天一早,你负责去村北的隔离区。那里的病人......"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比较特殊。"
说完,他转身离开,两名见习牧师紧随其后,其中一人回头瞥了阿德里安一眼,眼神复杂。
阿德里安回到自己的帐篷,指尖的黑烟仍未完全散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思绪翻涌。
——为什么教会要限制药物分配?
——为什么粮食明明充足,村民却在挨饿?
——布伦特所说的"特殊病人",又是什么意思?
帐篷外,夜风呜咽,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阿德里安缓缓攥紧拳头,黑烟在掌心萦绕,比以往更加浓郁。
(镜头一转)
远处的钟楼上,一道身影静静伫立。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红瞳注视着医疗区的方向。莉薇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颈后的烙印,那里传来隐约的灼热感。
"快了......"她低声自语,随后转身隐入黑暗。
阿德里安踩着晨露走向隔离区,布袍下摆沾满泥浆。昨夜他偷偷将最后半包药草分给了村西的老妇人,现在指尖还残留着草药苦涩的气味。
隔离区的木栅栏外,几个村民正鬼鬼祟祟地搬运麻袋。见他走近,他们慌忙跪下,麻袋口滑落——里面是教会仓库的精面粉,雪白的粉末洒在污泥里格外刺眼。
"神父大人开恩!"领头的汉子额头抵地,"我老娘病得厉害,就想吃口软和的面......"
阿德里安看着他们褴褛的衣衫和开裂的指甲,最终只是弯腰扶起那人:"下次......别被执事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