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大主教带着他那标志性的和蔼笑容转身离开，圣祈堂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切割出斑斓的光带，落在新任导师格雷戈里修士那身朴素的灰色修士袍上，却仿佛被那灰暗的布料尽数吸收，没有映出半分暖意。
艾莉娅偷偷抬眼打量这位新上任的“狱卒长”。
格雷戈里修士，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面容古板，线条深刻，像是用刻刀一下下雕琢出来的，不带丝毫多余的情感。
他不像大主教那样，脸上总挂着一层和善的面具。这位修士大人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冰山，周身三尺之内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熟人也滚”的低气压。
救命！这大佬看起来比审判庭那帮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家伙还难搞啊！
“圣女大人。”格雷戈里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念诵一段枯燥的经文。
“格雷戈里……修士。”艾莉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符合一个纯洁无暇圣女该有的柔弱和恭敬，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丝颤抖。
她现在就是个瑟瑟发抖的小白鼠，还是即将被送上解剖台的那种。
格雷戈里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落在艾莉娅身上。
那是一种……额……艾莉娅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感觉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生物学家，在观察一只刚刚捕获到的，从未见过且可能携带未知病毒的珍稀物种。
充满了冷静的探究，细致的审视，还有一种几乎要将她里里外外都看穿的穿透力。
艾莉娅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连灵魂深处那些见不得光的黄色废料都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谁顶得住啊！
“请随我来，圣女大人。”格雷戈里修士没有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转身便向圣祈堂侧面的一扇小门走去，“今日的冥想与圣光引导练习，即刻开始。”
艾莉娅：“……”
这就开始了？连个心理准备时间都不给的吗？
她认命地跟在格雷戈里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小门后是一间朴素的静室，除了中央一个坐垫和几支散发着宁神香气的蜡烛外再无他物。
格雷戈里示意艾莉娅在蒲团上坐下。
“闭上双眼，摒除杂念，尝试感知你体内的圣光。”他的指令简洁明了，不带任何多余的修饰。
艾莉娅依言坐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一闭上眼，脑子里就自动开始单曲循环大主教那张笑面虎的脸，还有早上炸神像未遂的惊险场面，以及那两个神职人员关于“审判庭”和“秘密调查”的窃窃私语。
杂念？她的杂念多得能塞满整个圣光大厅！
更别提旁边还坐着一个虎视眈眈的“研究员”，用那种要把她切片研究的目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描着。
她感觉自己体内的圣光此刻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在她四肢百骸里疯狂乱窜，根本不受控制。
“圣光是平和的，圣女大人。”格雷戈里修士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她伪装的平静，“您现在……似乎有些焦躁。”
艾莉娅猛地睁开眼，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怎么知道？！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
格雷戈里修士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镶嵌着水晶的小巧金属圆盘，将其放在艾莉娅面前的地面上。
“这是圣光感应盘，可以初步显示您体内圣光能量的稳定程度。”他解释道，语气听不出喜怒，“请您将手轻轻放在上面，然后再次尝试引导圣光。”
艾莉娅看着那个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圆盘，喉咙有些发干。
这玩意儿……不就是个异世界版的“谎言测试仪”或者“能量探测器”吗？
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圆盘。
深呼吸……不对，不能深呼吸，会被发现紧张。
艾莉娅努力回忆着属于原主艾莉娅的那种空灵状态，试图让自己进入“圣女模式”。
她再次闭上眼，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股温暖的能量。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有了具体的任务目标，圣光似乎比刚才听话了一些，缓缓地向她的指尖汇聚。
她能感觉到那股能量如同温顺的溪流，流过她的经脉，最终通过指尖注入到那个金属圆盘之中。
圆盘上的水晶开始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光芒稳定，纯净，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艾莉娅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这身体对圣光的亲和力还是在的，就算灵魂换了芯，基础功能没丢。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到旁边传来格雷戈里修士用笔尖在某种纸张上划过的“沙沙”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地搔刮着她紧绷的神经。
他在记录什么？
记录她圣光的纯度？稳定性？还是她刚才那一瞬间的犹豫和不自然？
艾莉娅不敢睁眼，只能强迫自己继续维持着圣光的输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快要绷断的时候，格雷戈里修士终于开口：“可以了，圣女大人。”
艾莉娅如蒙大赦，连忙收回了手，悄悄睁开一只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圆盘。
上面的金色光芒依旧柔和，似乎没什么异常？
“您的圣光……基础尚可。”格雷戈里修士收起了他的小本本和笔，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尚可？艾莉娅撇撇嘴，这评价还真是微妙。
“接下来，我们尝试一些基础的圣光塑形。”格雷戈里修士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发布指令，“请您尝试将圣光凝聚成光球，维持其稳定。”
艾莉娅：“……”
又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调动圣光。
这一次，凝聚光球的过程比想象中要顺利一些。或许是刚才的练习让她找到了一点点感觉，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光球很快便在她掌心上方缓缓凝聚成形。
光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看起来圣洁而美丽。
艾莉娅自己都有些惊讶，难道她真是个隐藏的魔法天才？
就在她沾沾自喜的时候，异变，又双叒叕发生了！
那原本稳定悬浮的金色光球，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暗紫色电弧，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在金色光球的边缘飞快地掠过！
虽然只是一瞬间，快得如同幻觉，但艾莉娅看得清清楚楚！
卧槽！又来了！这玩意儿怎么阴魂不散啊！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一抖，掌心上方的圣光球“噗”的一声，瞬间溃散，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静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艾莉娅僵在原地，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忘了。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暴露了！
她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格雷戈里修士就会面无表情地掏出一个十字架，高喊一声“大胆妖魔，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圣女”，然后把她当场净化！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到来。
周围安静得可怕。
艾莉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格雷戈里修士。
只见这位面瘫导师，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刚才光球溃散的位置，准确地说，是盯着那丝暗紫色电弧曾经闪现过的地方。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但是，艾莉娅却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捕捉到了极其异样的光芒。
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与探究？
就好像一个沉迷于解谜游戏的玩家，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终于找到了那把独一无二的、能够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这……这是什么情况？
艾莉娅彻底懵了。
这位大佬的反应，怎么跟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啊？！
难道他不应该立刻把自己扭送审判庭，或者至少也该表现出对“污秽”的警惕和排斥吗？
这种“哦豁，发现新物种，赶紧抓回去研究研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喂！
格雷戈里修士的目光，缓缓地从空气中移开，重新落回艾莉娅的脸上。
那目光比之前更加专注，更加具有穿透力。
“圣女大人，”格雷戈里修士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兴趣”的意味，“您刚才……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