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的心跳还没能从刚才偷听到的惊悚消息中平复下来。
审判庭……秘密调查……
这几个字像是一块沉甸甸的铅块，死死地压在她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才刚像游魂一样飘回房间，试图消化这足以让她原地去世的发现，紧闭的房门便再次被不容拒绝地敲响。
还是那个侍女的声音，但这次，柔和的语调里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圣女大人，大主教有令，请您即刻前往圣祈堂，进行今日的‘净化之触’神术演练。”
侍女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他说……这是为了向圣光展示您的虔诚，驱散任何不必要的疑虑。”
演练？展示虔诚？驱散疑虑？
这分明就是公开处刑前的最后验货！看看我这个“次品”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艾莉娅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冰冷的汗水瞬间就浸透了圣女袍那繁复华丽的内衬。
她几乎是被侍女半护送半押解地带往圣祈堂。
沿途走过洁白的长廊，阳光依旧透过彩绘玻璃窗投下神圣的光斑，两侧肃立的圣殿骑士也依旧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
但艾莉娅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狂热与敬畏，而是掺杂了更多审视、怀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好像她是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品，随时可能原地爆炸，污染了这片圣洁的土地。
圣祈堂内，气氛比他想象的还要严肃凝重。
高耸的穹顶之下，烛火摇曳，香料的气味比平时更加浓郁，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肃穆感。
大主教就站在祭坛不远处最显眼的位置，身边还跟着几位看起来地位不低的神职人员，他们个个表情严肃，目光如炬。
大主教脸上依旧挂着那招牌式的和蔼笑容，但艾莉娅现在看那笑容，只觉得像是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面具下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那来自异世界、性别错位的卑微灵魂。
“艾莉娅，我的孩子。”大主教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近来黑暗蠢蠢欲动，圣光的回应也变得……微妙。今日的演练，是为了让你更好地感受并引导圣光，也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我们的希望，依旧纯洁而稳定。”
纯洁……稳定……
又是这两个词！
艾莉娅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符合“圣女”人设的、略带一丝懵懂和虔诚的表情。
她回忆起早上仪式失控的瞬间，还有手指触碰那诡异植物时闪过的暗紫色光芒，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大主教示意了一下，一位神父端上来一个黑曜石制成的小盒子，放在了艾莉娅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这盒子里封印着一丝微弱的深渊气息，象征着需要被净化的污秽。”大主教解释道，“用‘净化之触’，艾莉娅，向圣光展示你的力量。”
艾莉娅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带着冰碴子。
她努力回忆着脑海中属于艾莉娅的记忆碎片，模仿着她施展神术时的姿态——双手在胸前交错，指尖微微并拢，精神集中，引导体内的圣光能量。
她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的能量在回应他的呼唤。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圣光……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滞涩，像是在生锈的管道里艰难流动。
而且，在那温暖的表象之下，似乎潜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狂躁感？就像一头被强行摁住脑袋的野兽，随时可能挣脱束缚，暴起伤人。
“稳住……稳住……”艾莉娅在心里默念，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尝试着将那股越来越不听话的圣光能量，小心翼翼地凝聚于指尖。
金色的光芒开始在他的指尖汇聚，起初还算柔和。
然而，就在她准备按照记忆中的法门，将这团光芒塑形并“触碰”向那个黑曜石盒子时——
异变陡生！
体内的圣光能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引爆了！
一股远超她控制极限的金色光流，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从她指尖挣脱而出！
那光芒炽烈得刺眼，其中似乎还……隐约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暗紫色电弧？
不！不是错觉！
艾莉娅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
更糟糕的是，这股失控的能量洪流，并没有按照预想射向那个象征“污秽”的黑曜石盒子。
它以一种近乎凶残的姿态，径直冲向了旁边不远处，一座真人大小、表情悲悯、雕刻精美的圣徒雕像！
那是教会历史上某位德高望重的圣徒，据说曾亲手净化过一头强大的魔物，是无数信徒敬仰的对象。
“卧槽——！”
艾莉娅下意识地想喊出声，但硬生生把这两个字憋死在了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变了调的惊呼。
“嗡——！”
狂暴的金色光流几乎是擦着那位圣徒雕像的白色大理石袍角掠过！
光流狠狠地轰击在雕像后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坚硬的石壁被轰出了一个焦黑的凹坑，碎裂的石屑四处飞溅，弥漫起呛人的烟尘。
那座价值连城的圣徒雕像虽然侥幸没有被直接命中，但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剧烈晃动了几下，袍角最下方应声碎裂，掉下了一小块大理石碎片，在寂静的圣祈堂内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
整个圣祈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呆滞地聚焦在那个焦黑的墙壁凹坑、微微晃动的雕像、以及祭坛中央那个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恐惧而控制不住轻微颤抖的圣女身上。
几秒钟后，死寂被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打破。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天啊……她……她做了什么？”
“差点……差点毁了圣奥古斯丁的雕像！”
“圣光……怎么会如此狂暴？这根本不是净化！”
“她……她真的还是圣女吗？”
怀疑、恐惧、甚至是一丝厌恶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毫不留情地扎在艾莉娅身上。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下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艾莉娅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这比高考考场上发现自己拿错身份证，没带准考证还要刺激一万倍！
这破身体里的能量根本就不听使唤啊！
那个老狐狸是不是早就料到会这样，故意等着看我出这个惊天大丑？！
审判庭的人……是不是就在这群围观群众里？
他们会不会下一秒就冲上来，高喊着“妖孽受死”，然后把她拖出去烧了？
就在艾莉娅大脑宕机，内心疯狂刷屏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来自大主教的目光。
那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仿佛已经把她从里到外剖析了一遍。
但在那锐利之后，艾莉娅惊恐地发现，大主教脸上的和蔼面具不仅没有破碎，甚至……嘴角还极其细微地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看到了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甚至更添了几分趣味的实验结果时的……满意？
这老变态！
艾莉娅心底发寒，求生的本能让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大主教的目光。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和……神圣的“洞察力”？
“大主教大人……”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又强行拔高，试图营造出一种空灵感，“我……我感觉到了……”
她绞尽脑汁，试图编造一个听起来足够“圣女”的蹩脚借口。
“……一股非常隐晦的……黑暗波动……就在……就在那雕像附近……”
她伸出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那座倒霉的圣徒雕像。
“圣光……圣光是为了追击那潜藏的污秽……才……才会如此……”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这借口扯淡得离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大主教并没有立刻驳斥他。
老者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哦？是吗？继续你的表演。”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主教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
大主教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那种令人安心的慈和。
他缓缓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艾莉娅的肩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看来，黑暗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狡猾，竟然能潜藏得如此之深。”
大主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圣祈堂。
“艾莉娅感知敏锐，及时发现了这潜在的威胁，虽然过程……激烈了一些，但她的虔诚和对黑暗的警惕，是毋庸置疑的。”
他转向其他神职人员，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立刻彻查圣祈堂，尤其是圣奥古斯丁雕像周围，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丝黑暗的痕迹！”
神职人员们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是，开始忙碌起来。
一场足以将艾莉娅打入深渊的危机，似乎就这么被大主教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艾莉娅有些发懵，完全搞不懂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是在……保我？
为什么？
难道我这具身体，或者说我这个“不稳定”的存在，对他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大主教没有再看那些忙碌的神职人员，而是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了艾莉娅身上。
他的眼神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鼓励。
“不过，艾莉娅，”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对圣光的掌控，确实还需要……加强。”
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穿着朴素灰色修士袍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格雷戈里修士，在引导和稳定圣光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大主教微笑着介绍道：“从今日起，他将作为你的导师，每日指导你进行冥想和神术练习，帮助你更好地与圣光沟通。”
艾莉娅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眼神如同古井般深沉的格雷戈里修士，心脏猛地一沉。
导师？
这他妈分明是派了个贴身狱卒来二十四小时监控我啊！
大主教看着艾莉娅那瞬间僵硬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可亲了。
他再次轻轻拍了拍艾莉娅的肩膀，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不要有压力，艾莉娅，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所有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