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别院主卧的纱帘，女仆长玛丽端着早餐托盘的手微微发抖，连带着银托盘上的茶杯也跟着晃动，茶水险些溢出。

本来作为一位为诺瓦尔家工作了二十年的女仆，不应该出现这种错误。

但原因其实很简单。

今天的《格兰晨报》正静静地躺在银盘边缘，头版照片上，别院的主人蕾娜·诺瓦尔正把她的未婚夫按在墙上，一枚戒指在两人交叠的手指间闪着刺眼的光。

“放下。”

蕾娜的声音从盥洗室传来，带着晨起的沙哑。

本来以蕾娜的身份地位，让佣人来伺候更衣洗漱完全没问题，这其实本身也是贵族实力的一种体现。

但蕾娜坚持自己打理自己，只有出席社交场合之前，才会麻烦宅子里的女仆来为自己收拾麻烦的礼裙。

因此，蕾娜每天都是自己洗头的。

玛丽慌忙把报纸塞到果酱罐底下，退出了主卧。

一般私生活被人偷拍，还是这么……不雅的照片，主人难免会大发雷霆。

玛丽可不想触蕾娜的霉头。

玛丽前脚刚走，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

雷德不知何时靠在门边，衬衫领口敞开，锁骨上还有一道新鲜的抓痕——

正是昨天蕾娜拽他领口时留下的。

雷德随手拈起报纸，吹了声口哨：

“拍得不错，把我侧脸的轮廓都拍出来了，看来这位摄影师很懂构图啊。”

蕾娜擦着湿发走出来，看到报纸头条的瞬间僵住了。

照片上的自己正将军靴卡在雷德的双腿之间，标题赫然写着《诺瓦尔大小姐与神秘未婚夫巷战时刻》。

配图的小字更是阴毒：“两人互动的激烈程度远超社交季舞会标准”。

蕾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虽然说起来蕾娜还算是个正经的贵族小姐。

但还不至于连这点知识也不懂。

“巷战？”

然而还远远没有结束。

毕竟格兰晨报也算是正经媒体，而一些小报的标题更是不堪入目。

放在雷德穿越以前连审核都过不了。

“顺带一提，”雷德另一只手又变魔术般地掏出另一份报纸，“《王都花边》的标题更精彩。”

雷德一字一顿地念出标题，字句之间故意停顿，看着蕾娜的耳尖逐渐变红。

蕾娜夺过雷德手里的报纸，身形却突然顿住。

《王都花边》第三版的小图里，雷德正单膝跪地，为蕾娜亲手戴上戒指。

“他们倒是会抓角度，”雷德凑过来点评，呼吸拂过蕾娜的耳际，“这张把我拍得挺虔诚。”

“虔诚？”蕾娜突然转身，湿漉漉的发梢甩了他一脸水珠，“你当时明明在憋笑！”

“看！”蕾娜指着照片上雷德的脸，“你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快速浏览了一遍报纸上的内容后，蕾娜拢了拢湿漉漉的额发，眼神愈发严肃。

军人特有的警觉取代了晨起的慵懒，她的声音也跟着恢复了往常的清冷：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八卦新闻了。”

像《王都花边》这种小报还则罢了，但《格兰晨报》可是正经的纸媒，平时登报的都是严肃向的社会评论或者时事政治——

然而这次却做出了这么有“倾向性”的报道。

更何况作为格兰城的本地报纸，《格兰晨报》背后的出资人中，自然少不了诺瓦尔家族的势力。

有诺瓦尔背景的媒体，却报道了破坏诺瓦尔家族形象的新闻……

这件事本身就十分值得玩味。

雷德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

虽然捉弄雇主小姐确实有趣，但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常年以来，贵族之间的斗争已经形成了一个潜规则。

无论双方之间有多大的利益冲突，至少明面上都不会撕破脸皮。

下到普通男爵，上到皇族，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信任这种东西说起来虚无缥缈，但其实是社会正常运转的基础。

因为只要有一个人率先掀桌子，那么大家就会陷入无限的猜忌，以后就谁都别想上桌吃饭了。

这条规则甚至在隔壁的奥古斯都帝国境内也存在。

这也是维多利亚王国和奥古斯都帝国两家百年世仇罕见一致的地方。

你说奥古斯都帝国的现任皇帝不知道放跑了雷德，以后雷德可能会成为心腹大患吗？

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对抗国家机器的，只要以举国之力追捕雷德，是绝对不可能让雷德一个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成功润出边境的。

但奥古斯都帝国的现任皇帝还是保持了明面上的体面，只派出了一些对自己绝对忠诚的私兵来追杀雷德。

这也是雷德能成功逃到格兰城最大的原因之一。

“看来有人在试探您的底线，我亲爱的雇主小姐。”

雷德若有所思地点头：

“《王都花边》这种小报就就算了，《格兰晨报》的股东名单里，诺瓦尔家族占了三成股份。”

蕾娜突然转身，湿漉漉的发梢扫过雷德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柠檬香气。

蕾娜赞许地看了一眼雷德，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赏：

“你连这种细节都记？”

雷德总是这样，虽然平时没个正经，但在办正事的时候却总是这么令人安心。

虽然平时没个正经！

“职业习惯。”

雷德晃了晃自己的笔记本，内页密密麻麻的社交情报中，唯独蕾娜的喜好全用红墨水标注：

“毕竟雇主小姐的下午茶偏好都值得用三页记录——”

“包括您晚上偷吃司康饼时，总会先掰下带着葡萄干的那一角。”

蕾娜的耳尖瞬间染上绯色。

她狠狠剜了雷德一眼，却在看到笔记角落的标记时突然顿住——

那里画着个月亮符号，旁边标注「To the moon and back」。

她最终还是收起了说教雷德的意思。

“恐怕不止，”蕾娜走向墙上武器架，动作利落地取下自己的佩剑，思绪也跟着飞速运转。

她“咔嗒”一声扣上武装带，金属碰撞声清脆利落：

“看来有人想逼我掀桌子。”

窗外传来马蹄声，蕾娜瞥了一眼窗外，接她去城防军司令部的马车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今晚藏书室见，”蕾娜披上军装外套，指尖点了点雷德胸口放笔记本的位置，“记得带上你的‘职业习惯’。”

雷德自然地为蕾娜整理领巾，低头看她英姿飒爽的模样，忽然轻笑：

“遵命，我的睡美人长官。”

这个临时起意的称呼让蕾娜耳根有些发烫，蕾娜知道雷德是在调侃她起得有点晚了。

但很快雷德的小腿也跟着发烫——

“砰！”

她的军靴精准地命中雷德的小腿，力道刚好留下一个完美的鞋印轮廓。

蕾娜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却在出门时微微侧脸：

“雷德先生，记得好好享受你的奖金和假期。”

“奖金？假期？”

马车驶离时，雷德弯腰摸着被踢疼的小腿，胸前的笔记本不慎掉落。

雷德揉腿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从笔记本的内页里，掉出了崭新的五十金币支票和一张字条：

「致雷德：

今日0800-2000期间准予休沐

批准人：R.N.」

字条角落还用铅笔补了极小的一行字：

「晚餐是你喜欢的炖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