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儿踮着脚数房梁上的蛛网突然喊道:
"大姐,罐子都使完了!连腌酸菜的坛子都腾空了!"
苏清禾抹了把额角的汗,围裙上沾着油星子。
她扫视着漏风的庙堂——草席发霉卷了边,石臼豁了口,实在找不出能盛油的物件。
林子夜忽然盯着屋檐下挂水的竹筒指着说道:
"用这个!"
"闪开!"
苏明月抄起柴刀冲出门,刀柄红绳扫过林子夜的手背。
竹林里传来"咔嚓"脆响,惊得鸟群扑棱棱乱飞。
不消片刻,她扛着碗口粗的青竹撞开庙门,靴底沾着湿泥问道:
"够不够使?"
“够了,咱们用竹尖盛就行,要不然这锅油怕是罐不满几个。”
林子夜接过带露水的青竹,石片刮去毛刺。
苏清禾递锥子时指尖擦过他掌心的水泡:
"疼不?"
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脸,慌忙低头解草绳。
竹节砍作十一截,顶端钻出小孔。
苏星儿举着棉条凑近灶火兴高采烈道:
"我来封口!"
辫梢垂在胸前,认真的想自己也出一份力。
待第十一罐油扎紧布条,晨光正好漫过门槛。
忙碌了一个晚上终于得以喘口气。
镇口青石板泛着湿气,苏明月背着竹筒开路,柴刀在腰间晃得叮当响。
不远处的茶棚里飘来闲话:
"快看那是苏家买的赔钱货,细胳膊细腿的..."
"瞧这疲惫模样,夜里怕是要轮着伺候三个娘们..."
“去年我还看到他在田间学牛啃草呢!”
“莫非苏家前来退货了?”
“......”
"咔嚓!"
柴刀剁进石墩三寸深,苏明月眼尾泛红怒斥道:
"再嚼舌根,老娘剁了你们喂野狗!"
顿时茶棚寂静无声,只有茶碗碰撞声此起彼伏。
苏清禾轻扯林子夜衣袖:
"别听这些浑话。"
她耳尖红得要滴血,支支吾吾的说道:
"你是...是我们心尖上的人。"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混着艾草苦香。
林子夜忽地想起昨夜炼油,这姑娘偷偷给自己擦汗的模样,指尖鬼使神差的抚上她唇角说道:
"我晓得。"
苏清禾霎时僵住。
晨风掠过他指间的桐油香,惹得心跳如擂鼓,这般近,近得能看清他眼尾淡青,像雪地落蝶。
苏星儿不事宜蹦过来,身上闪发着灯亮,夸赞道:
"子夜哥哥最厉害了,我说过会带你买好吃的,等卖了油就去买糖葫芦!虽然用的子夜哥哥的钱。"
说完小丫头片子戳了戳手,越说越不好意思。
林子夜收回了手,摸着苏星儿的头笑道:
“行,到时候你想吃几串就吃几串。”
苏星儿虽然很享受被摸头,但是自己好歹也是个女生,再大街上被男生摸头这..实在有点小兴奋呢。
早市喧嚣如沸粥,苏家摊子支在米铺对面,竹筒列队排开。
苏明月刀背敲石墩,用着林子夜教的话语大声叫喊:
"桐油点灯不熏眼,涂家具防虫蛀!"
穿粗布衫的力工娘子凑近询问:
"当真?"
林子夜揭盖舀油,放入一根麻绳,火折子一晃。
幽蓝火苗腾起无黑烟,孩童们"哇"地叫开。
皮货娘子最先掏钱:
"给闺男嫁妆箱刷两罐!"
米铺肥胖的张掌柜捏着帕子挤出人群喊道:
"要三罐!去年蛀虫祸害半柜米,如今可算是有了救星。"
转头喊布庄老板娘呼喊:
"刘姐快来,这油金贵的很!"
日头爬过屋檐时,十罐油不到片刻卖得精光。
林子夜也没想到这小镇的人倒是要体面的很。
苏星儿死抱着最后一罐:
"这罐给王家姐姐照明吧!"
她小脸绷得紧紧,像是护食的小猫。
众人也没说什么,
钱串沉甸甸压手,苏清禾数铜板的手直抖——足足四百文,顶得上往年一家子一整年进项了。
她往林子夜手里塞,这钱本就是夫君所赚理应由他支配。
林子夜却推了回来说道:
"该当家的管钱。"
苏明月听到这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一把将钱袋扯过生气的说道:
"男人带钱招贼!"
苏明月将旧钱袋塞得鼓囊,系腰带时却偷偷留出串铜钱:
"喏,给你打电话零花钱,用完再拿。"
路过包子铺,蒸笼白气熏人眼。
苏明月盯着素包子咽口水:"来十个......"
"八个肉包。"林子夜撂下两文钱。
"败家爷们,两文钱可以买...你......"怒吼被递来到肉包堵在喉咙里。
油汁烫了舌尖,苏明月咬到肉馅突然哽住。
好久没尝到这种细粮了,上次还是大姐好些年前在刘财主过寿时捡回的寿包,这么多年早以忘了那般滋味。
林子夜将肉包一人分了两个。
苏星儿举着包子转圈欢呼道:
"子夜哥哥说往后天天吃肉!"
二姐别过脸猛啃,油汁混着眼泪往肚里咽。
林子夜突然握住她腕子,然后举起苏清禾的竹筒水杯关切道:
"慢些吃,别噎着。"
手腕传来温度烫得她心慌,这是她第一次被异性触碰,他手上的掌纹触动着她每一个神经,原来男人的手这么软的嘛?仿佛能挤出水来。
她慌乱间把剩的半个包子塞过去含糊的说道:
"臭男人..要你..管。"
苏清禾望着打闹的这一幕低头感叹‘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真是老苏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自己已经太久没能看见妹妹们的笑脸的,想着她伸手摸向了自己都脸蛋。
似乎有了夫君的到来,生活好像变得多姿多彩了呢!
众人随即进入了米铺,老板娘正是买桐油的肥胖张掌柜。
她正招呼着妹计(伙计)在米柜内涂刷着桐油,见到林子夜一行前来,她赶忙上前。
肥胖的身躯快步小跑到跟前,热情的招呼道:
“这不是苏家妹子们跟她的小郎君嘛,你们来的正好,这桐油我莫不是买少了些,看看你们那还有没有余货,我也好全部都涂抹上。”
苏清禾笑着回道:
“掌柜的,桐油我们现在全部卖完了,等有了我们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我们现在是来照顾你生意的”
“是吗!那可是真感谢你们了,你们可真帮了我大忙,如今你们又来照顾我生意,我一定按最低价给你们拨。”
张掌柜说完领着一行人往店内走,络绎不绝的介绍着:
“不知道各位是要哪一款米啊,我们这可是本镇最大的米铺了,糙米两文钱一斤.....”
“拿二十来斤糙米吧?”
大姐望着林子夜拿不定主意,含糊的问道。
林子夜摇了摇头,既然自己选择留下来了,就不能再让她们过以前的生活了。
他指着那堆珍珠白米问道:
“请问这个多少一斤?”
张掌柜热情的回道:
“细米七文钱一斤,如果林公子想要的话,本掌柜的还可以五文每斤卖给林公子。”
“行,那给我称二十斤。”
米铺里算盘噼啪,百文钱换得白米入袋,苏星儿摸新米像摸绸缎。
然后在菜场割完十斤猪肉,苏明月腰间钱袋明显瘪下去,那仿佛割的不是猪肉,而是她的心头肉。
"明月吃糖!"
林子夜递来糖葫芦,苏明月瞪着眼咬下颗山楂,甜得鼻腔发酸,终究缓解了那一阵阵的心痛。
瞥见他嘴角糖渣,突发奇想居然用袖子抹了把说道:
"脏死了。"
做完这一切,她强装镇定的继续前行。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感觉鼻尖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归途上,苏星儿举糖葫芦逢人一路显摆。
苏明月攥紧钱袋暗下决心‘明儿给大伙买些棉花做过冬的棉被,用那傻子夫君挣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