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名锦袍中年男子已龙行虎步踏入堂中。
此人面容方正,浓眉如墨,不怒自威,正是梁府家主,梁成瑞。
那梁府小姐一见来人,方才鼓起的勇气霎时泄了个干净,小脸唰地惨白,死死咬着下唇,再不敢多言半句,悄然后退半步,垂下了头。
徐管事则是如蒙大赦,又有些惴惴不安地躬身行礼:“老爷。”
梁成瑞目光扫过堂内,最后落在季白长身上,拱手一揖到底:“梁成瑞,见过仙长。仙长驾临敝府,实乃梁家之幸,如今又救小妇一命,梁某感激不尽!”
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季白长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笑意,仿佛未曾察觉方才怪异的气氛。
“梁家主客气了,救死扶伤,本是我辈分内之事。”
“仙长高义,梁某拜服。”
随即,他眼风略过一旁大气不敢出的徐管事,沉声道:“徐管事。”
“老......老爷。”徐管事身子一颤,连忙应道。
“刘神医为夫人诊治,劳心劳力,虽说药石罔效,也是尽心,带刘神医下去,诊金百倍奉上,另备一份程仪,好生送神医。”
徐管事连声道“是”,几乎是半搀半架着刘神医快步离去。
打发了闲杂人等,梁成瑞这才转向季白长三人。
“仙长,两位仙姑,此地嘈杂,非议事之所,内子虽得仙长妙手回春,但府中妖氛未靖,梁某实是寝食难安,可否请三位移步偏厅,容梁某将府中这桩怪事细细说与仙长知晓?还望仙长慈悲,救我梁家满门于水火!”
“我等便叨扰了。”
“仙长这边请。”
梁成瑞侧身虚引,在前引路。
季白长颔首,带着身后默不作声的莫锦之,以及一脸好奇的符灵儿,举步跟上。
那梁府小姐则在原地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低着头,小步跟在了最后。
“喜儿,你娘亲大病初愈,你还是在此,多陪陪你娘亲吧。”
然而,梁成瑞却开口,并未让她跟上。
“可是爹...”
“嗯?”梁成瑞只是面色一沉,那梁家小姐便吓的面色苍白,不敢再说什么。
偏厅之内,早有下人垂手立侍。
梁成瑞挥退了他们,亲自引三人落座,又张罗着上了茶。
茶是好茶,入口微苦,回甘清冽。
只是此刻,无人有品茗的心思。
梁成瑞端着茶杯,手指微微发颤,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堂堂梁府家主,此刻额角竟见了汗。
符灵儿眨了眨眼,刚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古怪气氛,便听“扑通”一声闷响。
只见方才还端坐着的梁成瑞,竟是直挺挺跪了下去,一个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砖上。
“梁家主!”
符灵儿惊呼出声,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莫锦之也是眉峰一蹙,看向地上那锦袍中年人。
季白长则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头也不抬道:“梁家主这是何意?”
“仙长......梁某,梁某自知该死!”
他猛地抬起头,一张方正的脸此刻涕泪交加,哪还有半分家主威仪,“可,可那妖物实在逼人太甚,梁某......梁某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季白长倒是没想到对方来这么一出。
当下,也只好安慰道:
“你且起来,有话慢慢说,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讲清楚。”
梁成瑞伏在地上,闻言身躯一震,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并未起身,“是,是仙长。此事......此事说来话长,皆因梁某年轻时荒唐不懂事,与......与那狐妖,早些年,确有过一段孽缘,有过一些交集。可梁某发誓,早已同它断了往来,再无瓜葛!”
“一年前,”梁成瑞语声艰涩,“那狐妖突然寻上门来,道行远非往昔可比。它,它拿我梁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作要挟,逼迫梁某......逼迫梁某替它做事。”
话音未落,季白长淡然开口,截断了他的话头:“既是一年前,梁家主为何不早些禀报仙门?”
“仙长容禀,当时......当时那狐妖只说,只说是途经此地,欲在府中暂住些时日,梁某......梁某念及早年那点微末情分,想着不过是让它住上一段,便当是彻底了断了当年的因果,谁曾想,谁曾想那狐妖竟是......”
梁成瑞话音未落,偏厅之内,骤然阴风呼啸,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妖气,凭空而生。
符灵儿“哎呀”一声低呼,下意识便要掐诀,却被季白长一个眼神止住。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厅堂中央,正对着伏地不起的梁成瑞。
来者是一名女子,衣着华丽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身姿妖娆,媚眼如丝。
偏生那双眸子,此刻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梁成瑞身上。
“好...好你个梁成瑞,事到如今,还在这颠倒黑白?啧啧,几位刚入炼气的毛头小子,是来给本座塞牙缝的么?”
梁成瑞已是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家主仪态,一个饿虎扑食,险些将季白长撞倒,手忙脚乱地躲在他身后,颤声道:“仙长救我!仙长救我啊!”
季白长身形微侧,避开梁成瑞大半的冲力。
“阁下既说梁家主颠倒黑白,此话何意?不妨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我等也好分辨是非。”
那狐妖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呵,与你们这些仙门弟子有什么好说的?本座乃妖族,他说的话你们自然信,本座说的,你们又岂会入耳?废话少说!今日之事,与尔等无关,速速离去,本座尚可饶你们一条小命!”
季白长眉峰微蹙,这狐妖口气倒是不小,只是那周身妖气虽盛,却如无根之萍,虚得很。
“锦之,灵儿,退至墙角,护好梁家主。”
“可是...”符灵儿小嘴一撇,有些不甘。
“听话。”
眼下,符灵儿与莫锦之的修为,确实还不够看。
炼气初期对上这至少也是筑基边缘,无异于螳臂当车。
莫锦之则干脆许多,点了点头。
拉着还有些不忿的符灵儿,一左一右将梁成瑞架到了墙边。
梁家主此刻哪还有半分反抗,只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厅堂中央,季白长与那妖冶女子遥遥相对。
“哦?留下断后?倒是有几分胆色。”狐妖媚眼轻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可惜,这点修为,在本座面前,还不够瞧。”
季白长不言,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
“嗡——”
一声轻鸣。
一柄通体青碧的三尺长剑,剑身清光流转,寒意隐隐,自他掌心缓缓浮现。
剑气清冽,正是流青飞剑。
剑出,季白长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炼气九层?”狐妖眸光微凝,似有些意外,但旋即嗤笑一声,“原来是摸到了炼气的顶,怪不得有胆子留下,不过,依旧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