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依比李柯小一届,去年高考成绩还不理想,这时候估计正在一中复读高三呢,他去那边只会让两人尴尬。
苏忆君很想说自己非常欢迎,很开心之类的话,但嘴巴却像封了层蜡,张不开。
现实跟女孩开着残酷的玩笑,她在学校的时候李柯没回来,现在好不容易李柯回来了,她又得被迫辍学…
抽出纸巾擦了擦筷子,女孩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米粉,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很沉闷。
李柯只当对方是因为苏荣的事情情绪才不高。终于,看着蒋素梅进了里间,他小声问道:“苏伯伯之前不是只做中餐吗?怎么现在卖起早餐了?”
“还有,我看你和蒋阿姨好像都熬大夜了,状态很差,眼里全是血丝,苏伯伯呢?之前不是一直由他掌勺吗?他去哪了?”
提起父亲,苏忆君胸口就是一阵刺痛,想起那个和和气气从业,勤勤恳恳养家,却依旧被病魔找上门,给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男人,她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我爸…我爸他…”
“诶,别哭啊,到底出什么事你快跟我说!”
李柯心下一沉,苏荣对他那真是好到没话说,小学初中那几年完全就是当儿子在养。
对方还经常跟他开玩笑:“小柯啊,别给李文川当儿子了,天天上班也不管你,来给我当儿子吧,想吃什么好菜苏伯伯都给你做,这家店以后也传给你。”
每每聊到这个话题,李柯都会尴尬的说不出话,夫妻之间也免不了一阵斗嘴,只有不谙世事的苏忆君拍着手叫好。
“拉倒吧,人家小柯成绩那么好,以后八成像他爸一样去大公司当高管,一年挣几十上百万,还体面,看得上你这个苍蝇馆子?”
“什么话…苍蝇馆子怎么了?我就是靠这间几十平的苍蝇馆子养的家,只要小柯把我这身手艺学个七八成,以后我退休了,这家店就丢给他。
按他那股灵透劲儿,照样能把小日子过好,心情好就开张,心情差就歇业休息,还不用天天跟客户赔笑脸、喝得去洗胃。”
“那女儿怎么办?”
“怎么办?打包丢给他当老婆呗,咱家忆君才十岁就那么漂亮,妥妥的美人坯子,这小子不吃亏的。”
“老不正经…”
“好诶好诶!”
虽然接手小店和苏忆君这些都是玩笑话,但李柯对这家人的感情是真的很深,他不希望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出事。
可看着一直抽噎,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的苏忆君,李柯的心却在一点点往下沉着,最后跌倒谷底,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苏伯伯该不会是…他怎么走的?在哪儿?能带我去看看吗?”一把抓住女孩的手,李柯面色沉重。
苏忆君愣了一下,顿时满脸羞恼!
见母亲没注意这边,她抬脚轻踢李柯一下,恨恨道:“瞎说什么呢?谁走了?”
“额…”发现自己会错了意,李柯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看你哭的那么伤心,我还以为……”
“傻样~”苏忆君翻了个白眼,不过有了这个小插曲,她心情总算轻松一些,耐心对李柯诉说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
“尿毒症?”听完苏忆君的讲述,李柯眉头拧成一团,虽然苏伯伯的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但也不容乐观。
“嗯,现在正在西南总院住院治疗,每周都要透析三次。”
“看来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有匹配的肾源吗?”李柯问道。
对于尿毒症患者来说,只有肾脏移植才能真正救命,透析那是吊命的手段,时间一长,光各种副作用就不比尿毒症好受多少。
“找到了。”苏忆君点点头,一脸感激的对李柯道:“还是多亏李叔叔拖的关系,是别人遗体捐赠的,配型也成功了。”
“啧,老李口还真严,这么大事我愣是到今天才知道…”李柯揉了揉鼻子:“那不挺好的?赶紧准备手术啊,你刚才哭什么?”
闻言,苏忆君情绪便又低落下来:“可是我爸不同意手术。”
“为啥?”刚问出口,李柯心里便微微一动,了然道:“明白了,内脏移植死贵死贵,失败率还高,苏伯伯是担心钱花了人没救过来,不想到时候给生者留负担吧?”
“你怎么知道?”苏忆君满脸惊讶,刚听到父亲说要放弃手术时,她根本不明白对方怎么想的,偷听到对方的解释才清楚原因。
可李柯哥哥明明只比自己大三岁多,之前的经历也大差不差,他为什么一下就能想到?
还是说是入伍这两年多……他经历过什么?
苏忆君第六感很准,这两年西部边疆摩擦不断,李柯见过太多出身寒微的战士,每次行动前他们状态不一,或害怕、或平静、或兴奋……
但不管情绪怎样,这些战士都会毫不犹豫写下遗书,嗷嗷叫的冲上一线!
只要活着立功那就是英雄,荣誉加身前途无量;即使光荣了,家人作为烈属也能得到各种优待,还会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在这样的环境中,李柯心智成熟的非常快,他自己也写过很多封遗书,还活着拿到了一枚一等功金章!
将心比心,听到苏伯伯拒绝治疗,也就明白对方挂念的是什么了。
“放弃治疗可不行,试都还没试呢…”没有回答小妹妹的疑问,李柯呢喃道。
闻言,苏忆君眼前一亮,一把拉住李柯的手,恳求道:“李柯哥哥,我求求你一定去劝劝爸爸好吗?我们现在说的话他都不听了。
可他最疼你,你劝的话他一定听的,我不怕过苦日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意试试,我不想失去他~”
说着,眼眶又被水雾填满。
“别哭了,这事交给我吧,回来一周多,都没去看过苏伯伯。”李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事实上,即便苏忆君不求到他头上,他知道后也会去的。
“真的?”小姑娘喜出望外,父亲生病这两年她见了太多人情冷暖,许多之前熟络无比的亲戚,现在躲她们就像躲瘟神一样。
所谓朋友大多也断了联系,钱这玩意儿别说借了,提都不能提!
她怕李柯也变得那样冷漠,那样她就真的要绝望了!
“当然,骗你干嘛?”
看着苏忆君梨花带雨的脸庞,那个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粘着自己的鼻涕虫又浮现在李柯记忆中,他抽出纸巾轻轻擦掉女孩脸上的泪珠,神色柔和。
感受到那双久违的大手轻轻抚过脸庞,苏忆君芳心一颤,看对方的眼神都快滴出水来。
李柯哥哥的手比起当年粗了很多诶,但…也更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