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出来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将报告递给伯海时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常见的狼雾接触症状。神经接驳系统记录显示,她没有受到任何强制性自杀指令的污染。"
步欣闰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金属座椅在瓷砖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那她为什么要..."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顾倾梓深吸一口气,翻开报告第三页:"是持续性的精神污染。狼雾在她的思维领域里植入了大量记忆碎片,而且..."她的指尖停在一组异常数据上,"这些记忆被刻意强化了情感冲击。从机舱醒来的时候..."
她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是她自己选择了结束。"
透过半开的门缝,步欣闰看见娜塔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曾经闪耀如阳光的金发现在黯淡地散在枕头上,输液管的影子像蛛网般缠绕着她苍白的手臂。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总是闪烁着战意与生机的蓝眼睛,此刻就像两颗被雨水打湿的玻璃弹珠,空洞地倒映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她的胸口随着呼吸机节奏微弱起伏,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具精致的人偶。
"我们已经做了应急处理,她已经带上了防自杀手镯。"顾倾梓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精神层面的创伤...需要时间。"
步欣闰突然注意到娜塔莎的右手手指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就像在梦中挣扎。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想起战斗时她握操作杆的样子——那么用力,连指节都泛白。而现在,那只手无力地摊开着,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
步欣海坐着轮椅缓缓驶来,金属轮毂在医院的瓷砖地面上发出规律的轻响。她身上披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病号服,苍白的指尖搭在轮椅扶手上,隐约能看到几个针孔的痕迹。
"顾科长,伯海少校。"她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黑发整齐地别在耳后,露出颈后的神经接驳接口——那里还贴着一块崭新的医疗胶布。
顾倾梓立刻上前半步,下意识想要帮忙推轮椅,又在看到步欣海熟练的操控动作后收回了手。"你该在病房休息的。"她皱眉道,语气却比平时柔和许多。
步欣海轻轻摇头,目光转向病房半开的门缝:"听说娜塔莎特员出事了?"她的轮椅灵巧地转了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病床上那个静止的身影。"我们这类人...总是更容易被狼雾盯上呢。"
伯海少校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轮椅平齐:"你当年在α-7战役后..."
"嗯,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步欣海平静地接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上刻着的部队编号,"不过现在..."
她抬起头看向步欣闰"这个女孩至少不会像我一样,不是吗?。"
步欣闰的心情有些好转,却见姐姐已经转动轮椅来到病房门前。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门框,就像在触碰某个看不见的屏障。"会好的。"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不知是在对谁说。
步欣闰推着轮椅缓缓穿过医院的长廊,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花香。步欣海的轮椅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到了。"步欣闰轻声说着,将姐姐的轮椅停在病床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来,帮姐姐把轮椅的刹车固定好。这个动作让他正好能平视姐姐的眼睛。
步欣海敏锐地察觉到弟弟的不对劲:"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步欣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才开口:"娜塔莎醒来的时候...她说在梦里看见了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说'为什么只有你在里面死了'...姐,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劲..."
步欣海突然伸手捧住弟弟的脸,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步欣闰愣住了。她的手掌冰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听着,"步欣海的声音轻柔却坚定,"狼雾会挖掘人心里最深的恐惧。它让娜塔莎看见你死去,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她顿了顿,"那正是她最害怕的事。"
步欣闰的眼睛瞪大了。步欣海松开手,轻轻整理着膝上的毯子:"那个女孩在害怕失去你,笨蛋弟弟。"
窗外,一片树叶轻轻拍打着玻璃,像是无声的叹息。步欣闰望着姐姐了然的目光,突然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团东西松动了一些。
步欣闰的公寓位于军事住宅区十七层,推开门的玄关墙上挂着几件外套。十五平米的客厅里摆着灰布沙发和老旧金属茶几,上面散落着机甲手册和能量饼干。右手边的小厨房灶台积灰,冰箱贴着褪色的购物便签。
走廊尽头两间卧室,主卧门半掩,露出墙上的机甲图纸;次卧门把落灰。左侧洗手间狭小拥挤,镜子上留着水渍。
最特别的是三平米的阳台,摆着几盆多肉和折叠椅,角落里堆着空啤酒罐。电子钟的红色数字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整个公寓简洁实用,却在不经意处流露生活痕迹。
步欣闰站在公寓的玄关处发了一会儿呆,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橡木地板上,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窗外的雨幕将整个城市笼罩在朦胧的水雾中,远处霓虹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晕染开来,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不真实的色彩。
他机械地解开作战服的纽扣,每一颗金属扣子脱离扣眼时都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常年高强度训练塑造的精壮身躯在苍白的顶灯下显得格外分明。
当他准备把皱巴巴的制服扔进洗衣机时,一抹暗红色突然刺入眼帘——在黑色制服的袖口内侧,已经干涸的血迹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像是一幅抽象的画作,又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这件衣服的颜色太深,若不是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根本注意不到这些血迹的存在。
那是娜塔莎的血。
手指突然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娜塔莎刺向自己脖颈的画面如同老式放映机般在脑海中不断闪回:钢笔刺破皮肤的瞬间,她修长的脖颈上先是出现一个细小的红点,然后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在她雪白的病号服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色斑...
"该死!"步欣闰猛地将衣服塞进洗衣机,金属滚筒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他死死撑着洗衣机泛着冷光的金属盖子,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要爆裂开来。
顾倾梓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嗓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伤口位置很幸运的避开了主要动脉。性命无虞。"她当时推了推滑落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重而复杂,"但精神层面的污染..."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病历本的边缘,"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如果...还能恢复的话。"
步欣闰拧开花洒,冰冷的水流如刀割般冲刷着他的后背。抬起头,浴室镜中的自己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阴影。水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洗手池中激起一圈圈涟漪,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窗外,雨势突然变得猛烈起来。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的"噼啪"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步欣闰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就像站在暴风雨中的孤舟上,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东西从指缝间溜走,却无能为力。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步欣闰不知道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步欣闰刚系好浴衣的腰带,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清晰。他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向门口,脚底传来的寒意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脚趾。
“来了。”
门把手转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响,推开门的一瞬间,潮湿的冷空气夹杂着雨水的腥味扑面而来。
站在门外的林琳浑身湿透,她常穿的白色制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雨水顺着她乌黑的发梢不断滴落,在门垫上积成一小滩水洼。她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林琳?”
步欣闰满脸诧异的问到“你怎么知道我地址的?”
“你的姐姐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