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娜面沉如水。
要不是因为她在一个小时前收到了艾唯的急报，真不想亲自到超空间集团拜访这个老冤家。
“斯嘉丽·克莱门茨少校，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妹妹会出现在那里？”
“什么‘那里’？”斯嘉丽夸张地摊开双手，一脸无辜，“说清楚一点，我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望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滚刀肉，卢娜恨不得端起桌上的咖啡泼她脸上。
“尤娜去了叶岛，一个不会在地图上显示的地方，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
斯嘉丽轻笑一声，尾音带着几分玩味：“她不是在度蜜月么，环游世界的时候路过北海道很正常吧？”
“少装疯卖傻！”卢娜敲了敲桌子，“怜子就是你们部门偷偷安插在我们特别行动组里的，对吧？”
“偷偷？这件事你直属上司也是知情的，双方都想试验一下‘超空间’最新研发的仿生人有多智能。”
“试验归试验，为什么要把尤娜牵扯进去？”卢娜冷声质问。
斯嘉丽也不问她意见，自顾自地点燃一根香烟。
“你妹妹不是小孩子，不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你的庇护之下，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特工主管。
“对于叶岛研究所和志村崇一暗中勾结一事，她有知情权，我只不过是让怜子给她指了一条明路罢了。”
既能让日方的野心彻底破灭，又顺便报了仇，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的？斯嘉丽心想。
真的是明路吗？卢娜不以为然。
她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上头绝对不会容忍实力强大的仿生人超出掌控范围。
“你多虑了。她现在用的机体是超空间出品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监视之下，和你一样。”
斯嘉丽悠悠吸了一口烟，吐出云雾，继续说：
“你们姐妹俩真是不谋而合啊。那孩子不想被上头忌惮，所以答应成为我们的线人兼御用赏金猎人。
“她知道索菲娅不甘心被困在文旅、餐饮、快消、服装的小天地里。
“作为招安条件，我们允许索菲娅继续从事探微集团的老本行。”
听完这番解释，卢娜只觉得一阵无力，悻悻告辞。
即将踏出办公室时，斯嘉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虽然斯嘉丽也是假名，但我现在要扮演超空间集团的股东，在外面麻烦叫我艾希莉·弗雷泽小姐。
“要是你高兴的话，也可以喊我‘姐姐’，就像我们之前那样。”
卢娜的脚步顿了顿。
那些被她刻意封存的记忆突然翻涌而上——
几年前，卢娜在逃亡时被斯嘉丽的战术小队救下。
直到那时，她才发现“艾希莉·弗雷泽”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军方情报机构的中层骨干！
而且，那家伙根本就不是志村崇一魂牵梦绕的仰慕对象，而是搅黄了他无数阴谋的死对头。
这也是志村崇一对卢娜这具以艾希莉·弗雷泽为原型的仿生人并不友好的真正原因。
所谓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只是新品发布时用来炒作的话术罢了。
兴许是接受了大量赛博格改造，斯嘉丽还保留着20多岁时的容貌。
她不介意卢娜拥有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外表，将其带回本土手把手培养。
那段日子里，二人一起训练、一起执行任务，比起上下级和师生，更像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孪生姐妹。
“艾希莉·弗雷泽”不是志村崇一的白月光，但斯嘉丽·克莱门茨确实是卢娜的白月光。
可惜，在卢娜身受重伤、发现对方只是把自己当成替身诱饵之后，这层美好的滤镜就轰然破碎了。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帮了我，还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为她付出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仿生人不会死的，修修补补就好了，替她挡几颗子弹又如何？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难过，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呢？
“啊，是我擅自期待，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才会这么失落吧。”
为了斩断留恋，卢娜申请调动到其他部门，甚至更换了面容。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来，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们早就两清了，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就在卢娜转身离开之时，斯嘉丽上前拉住她的手。
“卢娜，我不否认一开始只是把你当替身，但后来就不舍得把你推出去送死了。
“我没有保护好你，不配得到你的原谅。可如果我说当年那个任务不是我布置的，你会相信吗？”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几年前的我相信你每一句话。”卢娜用力想要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了。
“可你一直在躲我，我没有机会解释。”
卢娜默默闭上眼睛。
其实，现在解释也不晚。只要对方开口，她依然会选择相信。
只是，她无法原谅如此恶劣的自己——
原谅这个得寸进尺，妄图从恩人、师长、姐姐的关爱里索取更多的自己。
原谅这个因为得不到回应就闹别扭的自己。
斯嘉丽，不要道歉，这样恩将仇报的我有什么资格反过来原谅你呢？请你让我逃跑吧。
然而，话一到嘴边就变了味道：“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当成你的复制品，也不喜欢你把我当妹妹。”
“我知道。”
“呃……我是说，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止步于施恩者和受恩者、上下级、师生以及姐妹。”
“我知道。”
“但是，做我们这一行，在退出组织前是不能动真感情的。”
“我知道。”
“……你只会回答这一句吗？”卢娜微微皱眉，眼眶却不自觉地发热。
“等叶岛的事尘埃落定，我就要申请调去其他部门了。”
“去哪儿？”
“海关或者移民局吧，”斯嘉丽用指尖拂去卢娜的眼泪，“要不要一起？”
卢娜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等她回过神时，就已经陷进对方的怀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