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梦带上门离开,外面随即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忙碌声,响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时。

叮!

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碎裂。

江晨宇的身子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怎么了?’

他心头一跳,立刻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叮当,叮当。

接下来传来的,只是碗碟碰撞的寻常声响。

‘……大概是不小心掉了碗吧?’

他猜想着,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刚才骤然绷紧的身体也渐渐松弛下来。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借着床头台灯那点昏黄微弱的光,打量四周。

房间依旧空旷得可怜,几乎没什么能用的东西。

唯一可能藏着东西的地方……床后面。

他想起来了,刚才柳依梦就是从那里拿出绷带和消毒水的。

台灯,绷带,消毒水……他直觉那里应该还有别的东西,至少,是能帮上忙的东西。

必须想办法动起来。

念头刚起,门外。

嗒,嗒。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她回来了。

咔哒。

门锁转动,门被推开。

一道光束刺破昏暗,斜斜地投入房间。

短暂的静默后,柳依梦略带怯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等……等很久了吧……?”

“没,没有。”

江晨宇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听到她的声音,手腕上残留的痛感仿佛又一次苏醒,带着恐惧感迅速蔓延全身。

那是一种逼迫人屈服的感觉,像是在警告他,只有顺从才能活命。

尖锐的痛楚,蛮横地压制着他的理智。

“现……现在刷……刷牙吧……?”

“好、好的。”

江晨宇抬眼望去。

柳依梦像之前一样,挨着床边坐下,膝上放着一个托盘。

托盘里有个盛着清水的盆子,一个小空盘,旁边放着毛巾、水杯、牙刷和已经挤好牙膏的牙刷。

准备得倒是齐全。

他正看着,柳依梦伸出手,探向他的身体。

“嘶!”

江晨宇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被她那可怕力道“教训”过的身体,已经有了条件反射。

柳依梦似乎没在意他的反应,径直靠近,解开了腰带。

“现……现在起来吧……要刷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绳子,然后双手伸到江晨宇腋下,竟是直接将他上半身扶了起来。

“呃……”

她的手触碰腋下的感觉很不舒服,甚至让他心底窜起一丝荒谬的恐惧。

‘她的手指……会不会就这么直接戳穿我的皮肉,挖出两个洞来?’

“好……好了!”

还好,直到他被完全扶起坐稳,那种可怕的想象并未发生。

她的手一离开,那股毛骨悚然的不安感也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谢……谢谢。”

“呵呵……”

不知是不是被她传染了,江晨宇发现自己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和她相似的颤抖。

一股屈辱感悄然爬上心头,让他有些郁闷。

没等他细想,准备妥当的柳依梦开口了。

“那……那么……啊,张嘴吧。”

她举着涂好牙膏的牙刷,像哄小孩一样命令道,脸上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神情。

江晨宇一点也不想听她的。

连这种小事都要依赖她,这让他感到一种粘稠而令人窒息的绝望。

“啊——”

可他还是张开了嘴。

饱受折磨的身体,似乎只剩下趋利避害的本能,忠实地执行了她的指令。

‘我的身体……是不是比我的脑子更识时务?’

江晨宇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负面情绪再次翻涌。

他不想再想下去,索性放空思绪,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微凉的异物感侵入口腔。

同时,柳依梦带着细微颤抖的声音传来。

“乖……乖……乖乖别动哦……”

刷。刷。

力道出乎意料的轻柔,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刷得很仔细,很认真,似乎用尽了全力在做这件事。

江晨宇微微掀开眼皮,偷偷看向她。

“呼……呼……”

她的脸颊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却死死地锁在他的口腔内,专注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她似乎完全没发现他睁开了眼,只是痴迷地盯着他的嘴,全神贯注。

‘那个阴暗扭曲的“自我”,又在从这种行为里获得满足了吧。’

江晨宇心想,再次闭上眼睛。

他不想看,不忍直视。

强烈的挫败感如同潮水般侵蚀着他。

牙刷在口腔里搅动的触感,不断加深着他的屈辱,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看,你现在多么没用,多么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下牙、上牙、前牙……她细致地刷了个遍,中间还让他漱了一次口。

最后,用清水彻底漱干净,把水吐进旁边的小盘子里。

刷牙结束,耳边传来她心满意足的声音。

“完……完……完成了……!”

一只手轻轻落在他头上,揉了揉。

“真……真棒……!小蜜蜂真是……乖孩子呢……!”

“……辛苦了。”

江晨宇睁开眼。

柳依梦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

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朝他的脸颊探来。

身体本能地想要躲闪,但江晨宇强迫自己忍住了。

柳依梦对此毫无反应,她究竟是没察觉到他的恐惧,还是……她就是希望他恐惧?

江晨宇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滑到唇边,停顿了一下,然后收回。

江晨宇看到,她的指尖上沾了一小点白色的牙膏沫,大概是刚才刷牙时蹭到的。

“沾……沾上了呢……”

她的声音有些异样的颤抖。

江晨宇看着她,只见她将沾着泡沫的手指移到自己唇边,微张的薄唇间,探出一点鲜红的舌尖,轻轻舔掉了那点泡沫,又迅速缩了回去。

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呵呵……”

她发出一阵轻飘飘的笑声,敲打着江晨宇的耳膜。

然后,她的嘴唇动了动。

“那……那么现在洗……洗脸吧……?”

“啊,好……”

原来还没完。

江晨宇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今天的屈辱已经到顶了,看来还是太天真。

“那……那就这边……低……低头看看……”

他依言顺从地低下头,靠近那个盛满水的大碗,再次闭上了眼睛。

哗啦。

柳依梦的手伸进水里,发出清脆的水声。

“乖……乖……乖乖待着哦……”

她又叮嘱了一句,然后用手掬起水,温柔地拍打在他的脸上。

湿润的水滴和柔软的触感,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这一刻,江晨宇无比庆幸自己闭着眼。

如果睁着眼,或许就会看到她手腕上那些狰狞的自残疤痕,那无疑会让他感受到比现在强烈百倍的恐惧。

她的手在脸上涂抹了很久的水,然后短暂离开。

很快,传来像是挤压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她的手又开始擦拭他的脸。

带着泡沫的滑腻感传来。

原来还用了肥皂。

泡沫碰到脸上细小的伤口,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哗啦哗啦。

她仔细地用清水冲洗掉他脸上的泡沫,直到水声停止,柳依梦的声音再次响起。

“完……完成了啦……”

她的手离开了他的脸。

“稍……稍等……”

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脸上感受到了柔软干燥的触感。

应该是她带来的毛巾。

她用毛巾轻轻按压着他的脸,仔细吸干水珠。

“现……现在抬起头看看……”

江晨宇依言抬起头,睁开眼。

柳依梦正对着他,脸上是灿烂得有些刺眼的笑容。

那一瞬间,江晨宇清晰地意识到,身处同一个狭小空间的两个人,情绪竟能如此截然对立。

所有让他感到屈辱、绝望、痛不欲生的时刻,对她而言,竟然全是快乐、满足和幸福的源泉。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恨,恨得牙根发痒。

昨天还好端端过着自己生活的他,被这个女人不由分说地掳来,囚禁在这里,人生被搅得天翻地覆。

而始作俑者本人,却能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甚至……显得那么幸福。

这怎能让他不恨?!

然而,比恨意更汹涌、更让他绝望的,是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无论他积攒起多少怨愤,都无法撼动这份恐惧分毫。

仅仅一天时间,恐惧就已经彻底驯服了他,让他此刻面对着“仇人”,嘴角甚至还能扯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声带颤抖着,舌头笨拙地组织着词句。

“因为我,让你太辛苦了。抱歉。”

“不……不……不是的……!我真的……很开心啦……!”

她慌忙摆手否认的样子,在江晨宇看来,令人作呕。

是啊,在她的这场“过家家”游戏里,作为“玩具”的他,痛苦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女,又开口了。

“我……我去收拾一下!稍等……”

“好,慢慢去吧。”

柳依梦慌手慌脚地站起来,端起托盘和水盆,快步走出了房间。

砰。

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门外的光线。

房间里,重又只剩下床头那盏孤零零的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唉……”

一声包含着无尽疲惫和自嘲的叹息,从江晨宇嘴里漏了出来。

他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倒回床上,四肢百骸都弥漫着空虚和无力感。

“该死。”

低低的咒骂,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真的逃不出去了吗?

身体虽然疲惫不堪,但他的大脑却在疯狂地运转,拼命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对策。

思绪纷乱,越想越深……

窸窣。

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像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难耐地翻了个身,变成趴着的姿势。

“咦?”

就在这时,江晨宇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嘴里下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咦。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刚才还疲软无力的身体,瞬间绷紧,仿佛注入了新的力量。

他急切地想要确认那份异样的来源,身体随之而动。

他用手肘用力一撑,上半身猛地坐了起来!

“……咦?”

成功了?

他愣了一下,试着放松力气,身体果然又倒了下去。

“哎?”

他再次用力撑起。

“咦咦?”

江晨宇的目光猛地转向自己的腰部。

‘……老天。’

束缚着他腰部的腰带……竟然是松开的!

他瞬间回想起刚才柳依梦离开前的情景。

她因为自己那句客套话而羞赧不已,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离开……她竟然忘了重新绑好他!

咚,咚,咚。

心脏狂跳起来,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沉寂在绝望深渊里的希望,猛地挣脱束缚,奋力探出水面。

一个巨大、真实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绽开,几乎咧到了耳根。

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呼……哈……呼……哈……”

深呼吸,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一定要冷静。

这是被囚禁以来,出现的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机会。

他必须好好想想,现在自己能做什么。

‘立刻逃跑?’

念头刚起就被否决。

不可能。

虽然腰上的束缚没了,但双手还被绑着。

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门外是什么情况,贸然冲出去风险太大。

‘制服柳依梦?’

更冒险。

万一她手里有刀呢?

只要她反应过来,自己这被绑着双手的状态,根本毫无胜算。

除非能一击制服她……但他双手被缚,光靠腿脚制服一个人的方法,他可从没学过。

‘靠,早知道当初就去学散打了!’

江晨宇懊恼地想起小学时,校门口那个散打武术馆的教练天天发传单,说报名就送50块的文化商品券。

‘我当初……为什么就没去啊!’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要是那时候报了名,既能学防身术,还能白拿商品券啊!’

浓浓的悔意淹没了他。

他开始痛恨当年那个把看《超人怪兽》直播当成人生头等大事的小屁孩。

沉浸在无用的悔恨中片刻,江晨宇猛地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后悔过去毫无意义。

他必须抓住当下,找到现在能做的事。

而江晨宇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的头猛地转向后方。

床后面。

台灯亮着的方向,那个柳依梦之前拿东西的地方。

“咕噜。”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必须去看看。

那里一定有什么,一定有能成为线索的东西。

怀着一丝颤抖的期待,江晨宇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朝着房间那个未知的角落,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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