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向江晨宇,那双眼睛毫无波澜,寒光闪烁,映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青筋的皮肤,透出一种死尸般的诡异。
“咕咚。”
江晨宇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紧。
是吃饱了饭,所以松懈了吗?
这瞬间的判断失误,代价惨重。
他强压下心头涌起的寒意,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故作轻松。
“哈,哈哈……是我说错话了。我就是觉得,总让你这么辛苦,有点过意不去……”
“……”
“该刷牙了吧!不刷牙会长蛀牙的,对吧?”
“……”
“……依梦小姐?”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柳依梦的目光像冰锥似的扎在江晨宇身上。
那冰冷的眼神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江晨宇的喉咙,昭示着这绝非玩笑。
不知过了多久,江晨宇因恐惧而低垂的目光死死锁着地面。
许久,一直沉默的柳依梦终于再次开口:“不行……不……不能这样……坏孩子……”
虽然还是那副磕磕绊绊的语调,江晨宇却从中听出了一股与平日截然不同的阴冷。
“对……对不起。”
恐惧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
道歉脱口而出,那是屈服的本能。
“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嗯……对……对不起……要道歉……”
柳依梦点了点头,挪动身体,向江晨宇靠近。
唰!
她的手落在了江晨宇的大腿上。
江晨宇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那是被过往经历烙下的恐惧本能。
他颤抖的手,根本无法自控。
“错……错了……就这一次……”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想怎么脱身,嘴里只剩下徒劳的道歉。
颤抖的目光抬起,迎上柳依梦冰冷的视线,瞬间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僵硬动弹不得。
听着他的道歉,柳依梦却摇了摇头。
“不……不行……不给惩罚的话……会……变坏……”
柳依梦放在他大腿上的手再次移动,滑向他被手铐锁住的手腕。
“都……都是……为了蜜蜂先生……”
咔嚓。
一股不属于她纤弱外表的蛮力传来。
柳依梦猛地收紧手指,指尖狠狠刮擦着他的手腕内侧,像是要将皮肉生生剜下来。
咯吱。
“呃!”
剧痛袭来,江晨宇甚至怀疑手腕会被她这样硬生生挖穿。
咯吱。
“为……为什么……不……不听话……?”
咯吱。
“我……我也不想这样……”
咯吱。
“像……像坏孩子一样……怎么行……”
咯吱。
“这是……这……这是爱的鞭策……忍着吧……”
咯吱。
“蜜……蜜蜂先生痛……我……我也痛……”
咯吱。
“要……要反省……”
耳边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手腕上传来皮开肉绽的剧痛,以及指甲刮过皮肤那令人牙酸的“嘶嘶”声。
三者交织,疯狂侵蚀着江晨宇的理智。
他嘴里断断续续地溢出“对不起”,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皮肤像是要被整块撕下来一样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在恐惧与痛苦的泥沼中挣扎的江晨宇,忽然感到手腕传来一种截然不同的痛感。
嗤啦!
一声像是皮肉被撕裂的轻响传来。
他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
手腕像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江晨宇的瞳孔因剧痛而疯狂地寻找痛楚的源头,同时,柳依梦的声音飘入耳中。
“啊,血。”
江晨宇顺着她的声音看向手腕。
柳依梦的指尖沾满了鲜红的血。
紧接着,他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沿着她指甲刮过的轨迹,几道血线正汩汩流下。
看清伤口的一瞬,江晨宇瞳孔骤缩,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
“痛……痛吗……?”
当然痛!
痛得快要死了!
不,他觉得自己真的会死!
再不止血,他会失血过多而死!
伤口深得可怕!
“救……救命……求你……我错了……”
眼眶滚烫,泪水汹涌而出。
嘴里吐出的,是未经思考、最原始的求饶。
尽管精神已经混乱,求生的本能似乎还在运作,驱使他不停地向她道歉。
“再……再也不做坏孩子了……对吧……?”
“是……是……呜……是……”
听到这话,江晨宇条件反射般地应着。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只想她能帮他止血。
听到江晨宇颤抖的回答,柳依梦点了点头,脸上竟露出一丝微笑。
“嗯……!从……从现在起要……好好听话……!”
说完,柳依梦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江晨宇的小指,轻轻上下摇晃。
“约……约定~”
柳依梦的语气带着笑,听起来却无比诡异。
若是之前,江晨宇或许会觉得这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但现在,他连感受这些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里只剩下快点止血这一个念头。
“呃……快……快点止血……求你……”
“啊……!好……好的!稍等一下~”
听到江晨宇的哀求,柳依梦点点头,站起身,伸手到床后面摸索。
那里放着一盏台灯。
“看看~”
柳依梦在那边翻找了一会儿,很快拿出了什么。
江晨宇的目光立刻投向她的手。
是绷带和消毒水。
柳依梦拿起消毒水,开始往江晨宇的手腕上涂抹。
“会……会有些刺痛哦……”
消毒水滴在翻开的皮肉上,伤口传来一阵被灼烧般的剧痛。
“呃……”
江晨宇死死咬住牙关,忍住痛楚。
他很想放声尖叫,但看到柳依梦涂药时脸上带着的笑意,又怕那笑容再次消失,只能强忍着,一声不敢吭。
这是无比漫长的忍耐。
消毒水涂抹,盖上棉花,再用绷带紧紧缠绕。
他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好了……好了……”
柳依梦似乎对自己的处理很满意,点了点头,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看向江晨宇。
江晨宇迎上她的目光,被那笑容里透出的疯狂压迫得浑身发颤,抖着声音道谢。
“谢……谢谢……”
“呵呵……嗯……”
处理结束了,但疼痛并未消散,眼泪也依旧止不住。
看到他这副模样,柳依梦脸上又露出难过的表情。
“嘤……别……别哭了……”
唰。
柳依梦的双手伸向江晨宇的脸。
“啊!”
江晨宇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微微后仰。
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连忙惊恐地看向柳依梦的表情。
她依然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他刚才的举动而不快。
“现……现在惩罚……结束了……”
不知何时,柳依梦的手已经抚上了江晨宇的脸颊,轻轻擦拭着他的泪水。
“别……别哭了……!”
柳依梦将江晨宇的头揽向自己的胸前,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
恐惧感传遍四肢百骸。
几小时前他还告诫自己绝不能显露恐惧,但现在,那些理智似乎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精神,只想拼命宣泄这无边的恐惧。
可笑的是,在这种情境下,那只试图安慰他的手、胸口传来的平稳心跳、以及轻柔的嗓音,竟真的渐渐安抚了他,让他的眼泪慢慢止住了。
江晨宇感到自己正在变得非常奇怪,却完全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办法,脑中一片混沌。
“现……现在不哭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柳依梦似乎察觉到江晨宇的呼吸平稳了下来,轻轻抬起他的头,端详着他的脸。
江晨宇条件反射地回答:“是……是的……”
“呵呵……”
柳依梦的嘴角弯了起来。
“那……那我去……准备刷牙的东西……”
确认江晨宇彻底停止哭泣后,柳依梦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收拾好托盘,离开了房间。
咔嗒。
门被锁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江晨宇一人。
确认她真的离开后,江晨宇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整个人瘫软下来。
“呜……”
他又想哭了,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只能死死忍住。
他摸不清她情绪的触发点,不敢再轻易表露任何可能激怒她的情感。
这仅仅是出于不想再受伤害的本能。
手腕上火辣辣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触怒她的下场。
“妈妈……”
不知隔了多少年,他第一次唤出这个称呼。
被恐惧烧灼得如同孩童般的大脑,无意识地喃喃着。
“呜……”
一天,仅仅一天。
她只用了一天,就把他摧毁成了这副模样。
‘不。’
这一天甚至还没有结束。
前两次,他尚能用仇恨支撑起反抗的意志,但这一次,连这点支撑都消失了。
看到鲜血涌出的那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自己可能会死”这一个念头。
她那张毫不在意地伤害着自己的脸,彻底碾碎了他内心最后一点反抗的火苗。
‘啊……’
他感觉‘自我’正在分崩离析。
***
哗啦!哗啦!
洗碗池边,柳依梦的手有些心不在焉地忙碌着。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的心里充满了担忧。
“啊呜……”
本想拿出“大人”的样子好好训诫他一番,结果好像没做好。
是不是太情绪化了?
是不是原谅得太轻易了?
这样真的能把他教好吗?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打转。
‘是不是应该再严厉一点……?’
“啊……不……不行……!蜜蜂先生又……很聪明……!”
她用力摇摇头,甩开那些负面想法。
这时,刚才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说……说出来了……”
惩罚他的时候,自己不小心说出口的那句话。
——这……这……这是爱的鞭策……忍着吧……
唰!
她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呜……他听到了吗……’
竟然说出了“爱”这个字。
明明应该更冷静、更像个大人才对,可看到他痛苦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不小心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好羞耻……’
她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
就在这时,洗碗的手一滑,手里的碗脱手而出。
叮!
“哎呀……”
她连忙拿起碗检查,还好,似乎没有摔坏。
“还……还好……”
为这点小事就心神不宁,怎么能当好一个“大人”?
那不就跟外面那些被情绪左右的虫子一样了吗?
想到这里,她精神一振。
“不行……!”
绝不能变成那样。
她现在是大人了,必须冷静、理性地思考。
“冷……冷静……!”
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
她还有事情要做。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洗碗的速度。
这时,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在她怀里啜泣的那个人。
被泪水濡湿的胸口,在她轻抚下渐渐平息的呼吸,最后完全停止哭泣的样子……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可爱……”
她想好好呵护他。
想把他给予自己的那些赞美和关心,加倍地还给他。
大人之间,就应该这样有来有往。
“嗯……!”
她要用温暖治愈那个被虫子污染的人,让他成为一个出色的、真正的大人。
再次坚定着这样的决心,不知不觉,碗已经洗完了。
“现……现在……”
该去帮他刷牙了。
他现在双手不便,得由她来帮忙才行。
她要在牙刷上挤好牙膏,仔仔细细地清洁他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舌……舌头也……’
唰!
“坏……坏想法!停……停下!”
她低呼一声,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咳咳……”
太不成熟了。
冷静,冷静。
“呼……哈……呼……哈……”
冷静思考,理性判断!
深呼吸,调整好心情。
现在真的该去了。
“那……那我去啦~”
真是的,嘴角怎么又自己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