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秋小声念着少年的名字，随即又干咳了两声，他感觉喉咙里像是卡住了一枚刀片。
不，应该是两枚。
雪秋扭着僵硬的脖子环顾周围，地上一片狼藉，断成两半的饭桌仍躺在那儿，旁边是被血浸透的《五三》。
地板上，血已经干了，他从中瞥见几粒被踩扁的饭粒儿。
触手呢？
雪秋坐在楼梯上，一次又一次扫视过房间，还是没有找到那只想要杀他的触手怪。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脖颈下方，原先印着“青潭市第八高级中学”校徽的地方破了个大洞，里面的米色卫衣也被戳破，他能清晰看到最里头白皙的皮肤。
这一切并不是梦，我没必要用“我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来欺骗自己。
奶奶已经不在了，就连我也差点被触手怪杀掉。
可我为什么还活着？
雪秋看向那位把自己扶起来，扶到楼梯边上的黑发少年，他正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敲击着，像是在记录某样东西。
“谢谢…你……”雪秋顿了顿嗓子，从唇缝间挤出三个字。
雪秋不清楚少年的来历，只知道他自称“夏因”。
至于少年口中的“学长”和“教授”，雪秋更是一概不知。
“怎么声音跟个女孩子似的，我记得报告上说你是男的啊？算了算了，既然我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让后勤处来搞吧，他们最擅长这个了。”
说完，少年“噌”得一声，把手机揣回灰色夹克的口袋内，从断掉的饭桌旁捡起一根倚在上边的黑色长棍。
雪秋不记得奶奶家里有这种黑色棍子，可当他定睛一看，却又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棍子，而是一把长刀。
刀的柄头缠着一层黑色布条，很新，像是羽毛球拍握把的手胶。
刀锷上泛着红光，在白炽灯下依旧明显，纯黑色刀刃看不见任何纹路，只有无穷无尽的漆黑。
“请等一下，我……”雪秋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
他不一定是好人，难道好人会随身带着一把长刀吗？
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他救了我。
“好吧好吧，跑的快也没用……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毕竟我可是你未来的学长。”
夏因把刀向着雪秋的方向随手一丢，刀柄砸在混凝土阶梯上，顺着自二楼向下的楼梯滑落，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
“我不是谜语人，你要问什么就赶快问吧，是问我是谁也好，来自哪里也好，刚才那只怪物叫什么，你为什么没死，这些问题都可以问。”
“当然，你什么都不问也可以，那样的话就不用在我这里立flag了。”
雪秋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不像个坏人，虽然他刚才的态度有些不耐烦，话特别多，还拿刀丢自己。
“那些触手……是什么？”雪秋试探着问。
“触手？长着触手就叫它触手怪呗，如果碰上长了颗猪头的人形怪物，也可以叫它猪头人。”
夏因把玩着不锈钢扶手，同时自上而下俯视着雪秋。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一般统称那种怪物为‘影鬼’，影子的影，魔鬼的鬼。”
影鬼？雪秋听到这个名词后先是一愣，却又很快缓过神来。
那并非《动物世界》里介绍过的某种猛兽，也不是透过绿色漩涡传送门误入这一维度地球的怪物，那只触手怪，有着正式的命名。
可这科学吗？
这现实吗？
这颠覆过去认知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
以及，他口中的“我们”，又是在指什么？
雪秋久久没有说话，夏因的话匣子却似开了瓢，开始没完没了地解释起来。
“既然想杀你的东西是什么搞清楚了，那你应该很想很想知道我是谁吧？”
“我叫夏因，夏天的夏，因果的因，刚才那只丑不拉几的触手怪就是我杀的，轻轻松松，喏，用的就是那把刀，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我应该算是你恩人。”
他走到雪秋边上，重新拾起那把黑色长刀。
“刀……”
雪秋觉得身体有些发酸，像是刚跑完十公里，再做一百个俯卧撑与深蹲后会有的感觉——以他那身板，估计得先折在第一项上面。
黑色长刀上没有血，甚至连一丁点污渍都看不到。
当雪秋定仔细看，才发现刀刃正向外不断冒着腾腾热气。
“刀怎么了？那怪物用普通武器可杀不死，就比如枪。”
正说着，夏因又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疙瘩，“如果是特别行动小组的武器要分开讨论，以后你会知道的。”
“以后？”雪秋心里空落落的，他忽觉得耳鬓有些发痒，轻轻拂了下，却摸到了一撮头发。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上周才去过理发店，虽然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面前皮肤白皙到不像个男生的雪秋，夏因皱了皱眉，又像是发觉自己忘记了某样东西，随即一拍脑袋。
“靠！差点把教授让我带的话给忘了，唉算了算了，反正现在说也来得及……”
见他把枪和刀随手往地上一丢，手忙脚乱地在夹克口袋里翻找起来，雪秋对眼前这位冒失而话痨的男生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动用人类发展千年来都未曾摒弃的功能——联想，雪秋想到了江丞，可即便是江丞的话，也不像面前这个夏因那么密。
大约翻找了一分钟后，夏因终于从黑色长裤的口袋里取出一张金属卡片，卡片中央刻着一只眼睛，上方则用楷体清晰列着一行字。
亭安大学灵学院。
亭安大学是青潭市外一所综合实力排名丝毫不亚于清华北大的学府，自然也是青潭市所有高中生的梦中情校。
据雪秋所知，青潭市最近十年考上这所大学的人数只有“5”。
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夏因，手里拿着的似乎正是亭安大学入学后给予每名学生的ID卡……
吗？
并非如此。
跟在“亭安大学”后面的三个字，看的雪秋一愣一愣。
灵学院？
这里是现实，而非任何建立在西幻世界观基础上的故事框架，这点雪秋很清楚。
他很快便把少年掏出的这张卡归类为因为“想要整蛊自己”而DIY出来的卡片。
但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大晚上发神经跑到别人家里，拿着一把完全不像玩具的黑色长刀乱砍一通，再把现场搞得一团糟，最后从兜里掏出一张金属卡，像是炫耀般在别人面前晃悠吗？
正如同世上也不会存在触手怪，半夜出现在普通人家中，杀死他唯一一个亲人。
“嗯？没反应吗？这时候不应该来一句像是‘噫好我中了’的欢呼吗？就像那种倒霉十八年后被遥远阿美莉卡伊利诺伊州的某所大学招走……哎也不对，剧情好像也不是这么写的……”
夏因忽然变得像是大学生期末成绩出炉后，发现自己与及格线仅差一分般沮丧，他想了又想，最后终于补上这句话的后半段。
“哦对了，你应该看过《EVA》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