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可对一个从小被信息爆炸包裹、早已习惯手机与电脑的现代人来说,便是煎熬至极。

若不是有那位人美心善、气质高冷、偶尔还会温柔一笑的漂亮师尊大姐姐——季飞雪,在日夜不休地指导他的修炼,恐怕萧莫离早就被逼疯在这鸟语都听不见几声的山上了。

此刻,正值夜色将阑,丹炉旁青烟袅袅,他收功而起,眸光带着些按捺不住的雀跃。

“师尊,弟子明日便可出关了吧?”

他声音里带着少年才有的期盼与轻快,却没察觉对面的女子眉眼间微不可察的一动。

“嗯。”

季飞雪轻应一声,低垂的睫毛下掠过一丝冷光,仿佛是风雪吹落的冰刀,在那对如秋水般的眼眸中倏然而逝。

她打量着面前这位年岁尚轻的关门弟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小莫离想去哪里?”

萧莫离听出那“小”字是有些调侃的意味,却没放在心上,神色略微收敛,低声道:

“弟子想先去一趟剑冢,向大师姐道歉。”

季飞雪原本正要取壶倒茶的手一顿。

片刻静默。

随后她缓缓放下玉壶,轻声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剑冢?”

“嗯。”萧莫离点头,神色郑重,“弟子虽愚,但知是非。三月前之事,大师姐受辱受罚,弟子……心中始终有愧。”

他说得坦诚,可脑海中却早已飞快回荡起书中那一段冷酷的“剧本”:

萧莫离前往剑冢,并非道歉,而是有意挑衅羞辱陆清如。陆清如被逼无奈出手伤了他,却落得个“以强欺弱”的罪名,师尊暴怒,险些将其逐出师门,而萧莫离则借此一跃成了“宽容忍让”的典范。

那是陆清如心死的开端。

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季飞雪静静看着他,良久才淡淡吐出一句话:

“你变了。”

她语气模糊不清,像在夸赞,又像在叹息。

“不过……也好。”

她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眸光深处闪过一丝不明情绪:“既是你心有所执,便随你去吧。”

“只是莫忘,为师所教。”

“弟子谨记。”

萧莫离拱手,微微一礼。

剑冢。

那是剑阁最寒凉孤绝之地,也是剑之墓场。漫山古剑断刃林立,残碑倾塌,剑气穿林如风,每一寸空气中都流转着锋锐与肃杀。

薄雾如幔,遮蔽山径。

脚步一近,连风声都仿佛被剑意切割成了碎片。

萧莫离在雾气中缓缓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这是陆清如流放的地方。

原著中,她便是在此地,将心斩断,将情感埋葬,三年间闭绝尘世,终于修得无情道之根本。

可现在,未及三年,命运或许还有转折。

“希望……还能来得及。”他低声喃喃。

前方,剑气汇聚之处,灵识隐隐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萧莫离驻足,循气而行,果然在不远的山崖之巅,见到那道盘膝而坐的白衣人影。

她仍是一袭素衣,长发微乱,静坐于风霜之中,仿若与天地融为一体。

“大师姐……”

他轻声唤道,语调极轻,生怕打扰她的修行。

可陆清如未有丝毫回应。

萧莫离心头微沉。

是在抵御剑气?还是压根不愿搭理他?

他记得原著里,原身一开口便大呼小叫,扰乱她修炼,害她几乎走火入魔,才惹得她动手伤人,进而一步步落入原主陷阱。

“绝不能重蹈覆辙。”他暗暗告诫自己。

于是,他只是沉默地在不远处盘膝而坐,双手结印,闭目打坐。

时间缓缓流逝,寒风穿林,剑鸣轻颤,仿佛连天地都屏住了呼吸。

其实,陆清如早已察觉了他的到来。

从那微弱灵息踏入剑冢的那一刻起,她的神识便已觉察,只是并未睁眼。

她本以为,那人又会如三月前一般喧哗跋扈,挑衅侮辱。

可等了良久,耳边却始终是一片寂静。

睫羽轻颤。

她没有睁眼,却心中微动。

他想做什么?

不吵不闹,也不离去,只是静坐原地。

在这片杀意缭绕的剑冢之中,能否抵御剑气尚未可知,他却硬生生地……坐了下来。

风吹过她衣袂,也吹过那张少年微显倦意的脸。

陆清如静默无声,心念微转,终是轻轻吐出一口气。

好,那便看看……你到底能忍几日。

三日转瞬即逝,

剑冢依旧冷雾弥漫,枯草不生,风中满是铁锈与残剑的寒意。

萧莫离盘坐于古碑之后,脸色已不若初时清润,唇角干裂,眼下隐隐发青,整个人像是被时光风蚀过的老石像,只剩一口倔强的气撑着不倒。

“咕噜——”

肚腹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动,在这片静谧森然的剑意荒原中,竟显得格外突兀。

萧莫离微微一愣,随即尴尬地低头苦笑。

他尚未踏入辟谷之境,只是仗着一口灵气强撑体内循环,原想着来剑冢一趟,顶多道个歉便可回山门,哪里想到陆清如根本不理他,他也只能就这么“杵”在这儿耗着。

这一耗,就是三天。

三天滴水未进。

三天无火可取。

三天未闻人语。

他曾短暂试图传音,可剑冢剑意纷扰,术法难以成型;也试过靠近,可剑气如狂,轻踏一步便似万刃交击,逼得他不得不退回原位。

可即便如此,陆清如依旧没有睁眼,没有动静,甚至连一点灵识波动都无。

像是在刻意无视他,又像是……在等他先开口求饶。

“她这是想把我耗死在这?”萧莫离心中哀嚎,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可又能如何?

若他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那陆清如心中的结只会愈发深重。

“不是说要走出不一样的路么?”他苦笑着喃喃自语,“现在看起来,这条路可真他娘不好走啊……”

他伸手抚了抚腹部,试图以灵力镇压饥饿感,却惊觉丹田之气早已消耗殆尽,只余一点点残烛微光般的灵息在苦苦支撑。

风更冷了,夜更沉了。

他靠在残碑之后,昏昏欲睡。

可他不敢睡死,生怕醒来时,就真的成了个“魂穿来此、饿死剑冢”的笑话。

而此时,山崖之巅。

陆清如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情绪,像是被雪封的古井,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已经三天未曾真正修炼了。

从他踏入剑冢的那一刻起,她的神识就一直悄然笼罩着他。

她本以为,不过是和从前一样的伎俩。三日之内,他不是哭闹就是叫嚣,等她略一还手,便会“恰巧”被人撞见,自此定她一桩“以强凌弱”的罪过。

可这一次,不一样。

他不吵、不闹、不近不退,只是倔强地守在那碑前,不语、不扰,沉默得令人意外。

他究竟想做什么?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她判断出一个人的虚伪或是诚意。

而如今——

她起身,霜雪衣袂随风而舞,缓缓踏空而下。

剑冢沉寂。

唯有风声呼啸,似万剑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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