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落地窗将客厅照得亮堂堂的。

云舒难得没有抱着或陪着女儿,而是坐在沙发一头,膝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英文版外科图谱,正全神贯注地阅读着。

她看得太入神,连旁边传来的细微响动都没有立刻察觉。

沙发上,林锦书趴在那里,用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一个色彩柔和的布球。

她的眼神并没有聚焦在玩具上,而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以及沙发上那个看书看入神了的云舒。

而她此刻的位置,离沙发边缘并不远……

她的心脏极其细微地加速跳动了一下。

机会?

她不再犹豫。

小小的身体很笨拙但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朝着沙发边缘蠕动、翻滚。

近了……更近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到达边缘时身体向外一侧!

“咚!”

一声闷响打破了客厅的宁静。

伴随着婴儿身体受到冲击后本能地发出的一声短促的惊叫!

“锦书!” 云舒回神,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循声望去,只见女儿趴在地毯上一动不动,额头似乎正好磕在了沙发下方露出的一小块木质底座上!

“锦书!” 她声音发颤,慌乱地将女儿抱起。

小家伙闭着眼睛,小脸煞白,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书航!” 云舒抱着女儿,冲着书房喊道,“快!开车去医院。锦书摔了!从沙发上摔下来了!快!” 她甚至顾不上穿鞋,抱着女儿就往门口冲,着急得眼眶发红。

……

医院的急诊室外,灯光明晃晃的,照得人心里发慌。

林书航焦急地踱着步,时不时看向紧闭的诊室门。

而他的母亲,在接到儿子电话、匆匆赶来后,就一直沉着脸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终于,诊室门开了,云舒抱着额角贴着一小块纱布、看起来恹恹的锦书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医生。

“怎么样?医生!我孙女怎么样?!” 林母立刻冲了上去。

“没什么大碍,” 医生简单交代,“轻微磕碰,有点红肿,观察一下就好,不用太担心。”

听到这话,林母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但随即,那股积压的焦虑和后怕就转化成了对儿媳的强烈不满。

她几步走到云舒面前,看着她苍白自责的脸和怀里额角带伤的孙女,压抑着怒气质问道:

“云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孩子,还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怎么会从沙发上摔下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孩子小,眼睛一秒都不能离开! 你当时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在看你那些书!” 婆婆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敲在了云舒心上。

“你还是个医生,这些道理你不懂吗?啊?!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今天是运气好,没摔出个好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你这个妈到底是怎么当的!” 婆婆越说越气,眼神严厉。

云舒默默地承受着婆婆的数落和指责,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她只是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女儿,指尖冰凉,内心充满了巨大的自责和恐惧。

是啊,是她没看好孩子……是她的错……

林书航上前打圆场:“妈,您少说两句,云舒也吓坏了,再说医生也说没事了……”

“你给我闭嘴!” 林母瞪了儿子一眼,“就是你太惯着她了!让她一个人在家看孩子,能放心吗?!”

……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

林书航好说歹说才把依旧余怒未消的母亲劝回了老宅。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光线昏暗的壁灯。

云舒抱着林锦书,背靠着床头,躺在床沿。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偶尔能听到极其轻微的、压抑的抽泣声。

除此之外,房间里一片寂静。

林锦书其实醒着。

她被云舒用力地抱在怀里,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在细微地发抖,也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自己盖着薄被的胳膊上。

她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被壁灯光线映照在对面墙壁上的两个模糊而扭曲的影子。

影子随着云舒身体的微颤而轻轻晃动。

过了许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长。

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将头抬起了一点点。

昏暗的光线下,云舒的侧脸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只能看到她的下颌线紧绷着,还有不断从眼角滑落、在微光下偶尔反光的水滴。

林锦书安静地看着。

她本以为她会感到快意...

过了一会儿,她那只搭在云舒胳膊上的小手,动了一下。

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指先是蜷缩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展开。

接着,这只手以一种近乎迟缓的、试探性的动作,向上移动,最终轻轻地、停留在了云舒湿漉漉的脸颊上。

婴儿的指腹柔软,带着不同于成人肌肤的温热。

抱着她的云舒,身体明显地一颤。

她的抽泣声瞬间停止了。

云舒低下头,目光落在怀里女儿的脸上。

昏暗中,只能看到女儿那双异常清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那眼神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蕴含了许多。

林锦书的小手并没有立刻收回,而是停顿了片刻,然后指尖又极其轻柔地、像是在拂去什么东西一样,在云舒的脸颊上蹭了蹭。

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非常非常轻微的、类似于小猫撒娇时的那种“嗯”声。

云舒的身体似乎不再颤抖了。

她看着女儿,一动不动,仿佛时间静止。

几秒钟后,林锦书放下了手。

她不再看云舒,而是主动地将小脸重新贴回云舒带着泪痕和暖意的胸前,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像是……做完了某种必须完成的事情。

云舒,我真是欠了你的......

卧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壁灯昏黄的光,和床上两个相互依偎、却心思各异的母女。

……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