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山风卷着枯叶扑进破庙,檐角残铃发出几近散架的声响。

小妹苏星儿蹲在火堆前拨弄瓦罐,陶罐裂了道缝,粥水顺着纹路渗进火堆。

她数着糙米粒偷瞄门口——大姐去镇上换粮已过申时,山路上连个野兔影子都没有。

"二姐,大姐会不会被山匪劫了?"

少女发梢沾着草籽,右肩兽皮补丁在火光下泛着油光。

"再废话就把你扔去镇西当望风。"

二姐苏明月头也不抬,兽骨锥子狠狠扎进捕兽夹。

她腕间褪色的红绳突然绷断,那是大姐用卖草药钱编的手绳。

破庙主殿的泥塑神像早没了头,断颈处积着半尺厚的鸟粪。

小妹望着漏风的窗棂,又往瓦罐里添了半勺雪水。

墙角堆着半人高的草药,本该换粮的野鹿只剩一堆骨架——猎户牙子抽走两张鹿皮当孝敬。

"吱呀——"

朽木门撞开道缝,冷风卷着细沙灌进来。

大姐苏清禾肩头挎着草绳麻袋,怀里搂着个发颤的少年。

那月白中衣的料子是镇民才有的细棉布,腰间铜铃随着动作叮当响。

"大姐!你怎么......"

二姐苏清禾的锥子落地,目光钉在少年腕间烙印——男籍官给待售男子烙的梅花印。

大姐鬓角沾着草屑,右脸颊蹭着道灰印,那是今早帮猎户接生小牛犊留下的。

她把少年轻轻推到神像基座旁,布袋里滚出半块硬麦饼:

"这是......我买回来的共夫,就是脑袋有点问题,其他的都挺好。"

"一头鹿肉换的?那可是二两银子!能换四百斤粟米吧?"

二姐苏明月猛地站起身,捕兽夹铁齿刮过青石板。

她捏住少年下巴,对方皮肤白得过分,脖颈处还留着新鲜鞭痕。

林子夜喉咙发紧。

穿越前的记忆翻涌着:原主被捆在竹筐里叫卖时,父亲往他嘴里塞哑药,母亲对着牙婆笑出满脸褶子——"这傻子买回去当牛做马划算"。

此刻鼻尖萦绕着松脂混血腥的气味,他本能想躲,后脑勺却撞上剥落的泥墙。

"二姐别吓他!"

小妹苏星儿拽住姐姐衣袖,突然愣住。

少年眼里闪过清明,像是黑夜中的星星——这绝不是傻子该有的眼神。

大姐苏清禾掏出油纸包着的半块灶糖:

"星儿,去给你姐夫端点热水。

"当"姐夫"二字落地时,林子夜浑身一震。

在这个女权世界,只有登记在女户名下的共夫才配这个称呼。

"我不叫姐夫!"

少年突然嘶吼,破庙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原主记忆告诉他,自己本该在米铺当学徒,却因父亲赌输铺子被卖掉。

他瞪着三个粗布麻衣的女子,月光把她们影子拉得老长,像三棵吃人的妖树。

"啪!"

二姐的巴掌甩得少年耳膜轰鸣,指节薄茧擦过颧骨,狠狠地说道:

"进了苏家的门,你就剩个物件名!"

她抓起捕兽夹,铁齿在月光下泛冷,

"再乱叫就把你腿夹断喂狼!"

"明月!"

大姐的声音第一次带刺。

她从神像背后取出陶罐,蒲公英根的药香弥漫开来,

"过来上药,今晚你睡西厢房。"

"凭什么?"

二姐音量陡然拔高,

"你看他那眼神——"

她指着少年嘴角血迹,

"装疯卖傻的!明日定要偷粮换酒!"

破庙陷入死寂。

小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二姐也是这样吓她说要扔了她换盐,最后却把兽皮护膝塞进她被窝。

"二姐,他长得像画舫男倌儿呢。"

少女跪爬到少年跟前,指尖拂过他额角碎发。

这个动作让林子夜浑身起鸡皮疙瘩——在女尊世界,未婚女子触碰男子是大忌。

"星儿!"

二姐耳尖泛起可疑的红,鞭子抽在墙上震落墙皮,

"再胡说八道,明日就送你去学《男戒》!"

大姐叹着气掏出油纸包,塞到林子夜手里:

"这是你父母给的‘离娘饼’。"

少年盯着饼皮上的寿桃纹,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母亲每次打他前都会塞这种饼——甜得发苦,像吞刀片。

"我不吃!"

他猛地推开,瓦罐应声碎裂。

稀粥泼在青石板上,小妹慌忙去扶却被烫红指尖。

林子夜看见她迅速含住手指,眼里竟无半分责怪。

二姐的鹿筋鞭扬起时,大姐突然亮出碎银:

"明早去买点肉食。"

银锁在她胸前晃动,锁面"长命百岁"的刻字早被砸扁。

"他今晚跟我睡主殿。"

"随便你们!"

二姐苏明月抓起捕兽夹冲进偏殿,脚步声震得房梁作响。

小妹苏星儿偷偷往少年手心塞咸菜,安慰道:

"别怕,去年二姐把棉鞋给我,自己脚趾冻得发紫......"

林子夜蜷在干草堆里,看大姐用烧焦树枝在龟甲上记账。

月光照亮她鬓角白发,那龟甲上还沾着三天前的血指印——正是他被卖时按下的卖身契。

"睡吧。"

大姐铺开干草,腰间铜铃轻响。

那是卖药钱买的,原要给小妹换野鸡翎笔。

山风卷着落叶扑进来,林子夜咬住咸菜。

刺痛感让他清醒——这具身体对盐分的渴望远超现代记忆。

望着那已经断裂的神像,断颈之处皆是鸟屎。

原来神明在这个是非颠倒的世界也不能保全自身嘛?

偏殿突然传来摔打声,夹杂着小妹的劝慰:

"二姐你看,他头发像山雀羽毛......"

有什么轻轻盖在肩头。

林子夜睁眼看见大姐离去的背影,粗布围裙扫过脚踝的温度转瞬即逝。

他攥紧咸菜,忽然听见二姐在隔壁低声咒骂,接着是布帛撕裂声——那本该是包扎伤口的干净布条。

"蠢货!细胳膊细腿的,逮只山鸡都比他有肉!"

接着是兽皮撕裂的响动,她在拆明天要用的捕兽套泄愤。

林子夜盯着漏风的屋顶,现代记忆如潮水拍打神经。三天前他还是996社畜,如今却成了女尊世界的"共夫"。

脚踝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他这不是梦。

原主记忆里那些被转卖的男子,最后都成了山坡上的无名坟——这里的男人活不过三十岁。

小妹抱着陶罐来添水,月光照亮她放下的野枣。

林子夜突然想起公司楼下总喂流浪猫的女孩,她们都有这种小动物般的眼神。

喉结滚动着,他把枣核藏在掌心——也许能当防身武器。

大姐的鼾声轻轻响起,带着终日劳作的疲惫。

林子夜摸到腰间铜铃,牙婆系的死结勒进皮肉。

他悄悄用枣核磨绳子,盘算着等三姐妹进山就逃——直到听见屋外此起彼伏的狼嚎,才惊觉深山的捕兽夹或许比鞭子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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