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斯悄悄侧头,接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光,看了看莱茵的脸,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抹上一层渐变的阴影。
阿尔斯看着他,看得出神,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开口问:“睡着了?”
莱茵闭着眼说没有,阿尔斯又问:“你以前也给她买过裙子?”
莱茵睁开眼,转过头,看见阿尔斯盘腿坐在床上,月亮刚好在她背后的窗沿挂着,她金发的边缘朦胧着光,剪影下,莱茵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能想象得到,她的脸一定光洁得会让月光泼上去又滑下来。
他看着她,同样出神。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阿尔斯倾过来,冷冷地看着他。
莱茵回过神来,摇头说:“没有。”
阿尔斯眨眨眼,想了想,问他:“你说的没有,是指哪件事?是指没有哑巴,还是指没给她买过衣服?”
“都没有,”莱茵坐起来,和她隔着床看着对方,“我不会把你当做她,你放心。”
阿尔斯哼了一声:“才没有担心这个,只是不知道你一定要给我买衣服的原因。”
“没什么原因,”莱茵说,“你总不可能...以后都穿那不合身的衣服吧?”
阿尔斯略微思索,觉得莱茵说的有道理。她动了动,感受到身上布料带来的柔软,两腿之间略微漏风的清凉,她想起白天在店里的时候自己还很抗拒,可她知道自己不是个一根筋的人,她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穿上女人的衣服,所以她还是穿了,而现在,她感觉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她轻轻扯了扯裙边的布料,对莱茵说:“有点不习惯,但感觉像个正常人了。”
莱茵沉默了一下,说:“你本就应该是个正常人。”
“什么意思?”阿尔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莱茵说:“我改变了你的人生,你本该和正常人一样,可现在你困在她的身体里。”
阿尔斯用手推了推脸,像是在笑他:“你想太多了,勇者。”
“什么意思?”莱茵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阿尔斯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这年头,哪有正常人去穷乡僻窑做一个死灵术士的?”
莱茵忽然对她产生了好奇,他问:“那你为什么要去做一个死灵术士?”
阿尔斯没有立刻回答他,房间变得和月光一样安静,一股名为窥探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莱茵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尽管他和阿尔斯已经是朋友了,但他似乎是越界了。他或许不应该问她,他准备向阿尔斯道歉,结束今晚的话题,可就在这时,阿尔斯说话了。
“我父亲,”她说,“我父亲是一个死灵术士,是他教会了我死灵术,他让我拥有这份赖以生存的本领,可他不见了。”
阿尔斯顿了顿,继续说:“我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回来。”
莱茵问:“他怎么了?”
阿尔斯说:“有一天早上,我发现他不见了,他的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他留下了一屋子的死灵术书籍、器具,只带走了他时常穿的那件衣服,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不辞而别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你找过他吗?”莱茵问
阿尔斯摇摇头,她动动嘴唇,最终却没有发声,她不知道自己无聊的过去是否有人会听,她害怕自己讲到一半就发现莱茵睡着了,那样她会很失落,她不想一厢情愿地朝任何人袒露心扉,她没有朋友,也害怕受伤。
莱茵感受到她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气质,便对她说:“你说吧,我会听。”
阿尔斯愣了愣,抬头看了莱茵一会儿,最终还是嗯了一声,告诉莱茵,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她是由父亲带大的。
父亲是一个南方人,叫做格林,他和其他所有的南方人一样,体格精瘦而高挑,他出身贫寒,却因为在术式上有着一些天赋,幸运地成为了高塔的一员,不过在那会儿,他还只是一个见习学徒,他跟着导师和师兄师姐前往北方游历,却在即将走出南方国境线的时候,捡到了一个被抛弃的婴儿。
那天,他的导师临时去了镇上,留下他们这群见习学徒在村子里,那是一个南方的渔村,那边没有海,所有的鱼都是淡水鱼,淡水鱼的品类很多,他挑了味道最为鲜美,但刺也是最多的一个。
毫无意外的,他的喉咙被刺卡住了。小木屋里,师兄师姐们还在热火地聊着,他们的面前摆满了鱼骨头和吐出来的鱼刺,和格林不同,他们把鱼吃的很干净,鱼骨头和鱼刺上不见有一块肉,他们吃得矜持,就连鱼骨头也摆的整整齐齐,十分优雅。一个师兄看见格林脸色不太对,问他怎么了,格林强忍着喉咙里的刺痛,不动声色地说:没什么。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学着师兄师兄们的样子,把鱼骨头和鱼刺整齐地摆放好,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下一条,鱼肉滑过喉咙,让那根尖刺又进去了几分,他的喉咙更痛了。
他记不清,自己的忍耐是什么时候到达极点的,他最终还是找了个方便的借口,离开了高塔学徒的游历晚宴。他一个人来到外面,吹着迎面而来的江风,快步走到一旁的芦苇从里,痛苦地伸着喉咙,他尝试把那根鱼刺夹出来,但他失败了,他扶着一棵树,继续蠕动喉咙,不时用力哈着气。幸运的是,这招有作用,没过一会儿,他感受到鱼刺逐渐松动了,便小心地将两根手指递了进去,他将魔力凝聚在指尖增强触觉能力,很快摸到了那根分叉的小刺,鱼刺拿出来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他的喉咙里却还是隐隐作痛,那根鱼刺的确是拿出来了,但恐惧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他不想回到小宴会上,打算过一会儿,等到师兄师姐们吃过了再回去。他就这么在渔村的江边晃悠,他看着那缓缓流动的江面,看着月亮在江面的倒影,想象着自己以后能真的成为一名术士,甚至留在高塔工作,成为载入魔法史的一员...
就是这么一会儿,他听见了,树林里传来一声啼哭。他寻着那声音走过去,看见一个男婴裹在布里,闭着眼,张大嘴巴,似乎是感受到有人来了,那婴儿哭的更大声了。
格林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被遗弃的婴儿,哪怕是南方最贫苦的地方,也不会有人丢弃自己的孩子,就算是真的到了养不起孩子的地步,也会把孩子送出去,而不是像这样扔在树林里,也许不到一天,树林里的野狗就会寻着声音和味道过来,留下一片残骸。
他蹲在地上,在婴儿的啼哭下思虑良久,才终于尝试着抱起婴儿,他尝试安抚,却毫无带孩子的经验,只能笨拙的抚摸着婴儿的脑袋,也就是这么一摸,他摸到了一块布,布上绣着婴儿的名字——阿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