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各自用上了自己最强的防御手段,此时此地构建出的防御力量,或许就算是那日江边的青铜与火之王,也不可能轻易地将其破开。
但这些种种,在如潮水般涌来的狐火面前,竟然形同虚设。那些从狐妖身上扩散出来的粉色波纹,完全无视了所有的防御手段,直接触碰到了每个人的身体。
被波纹碰到之后,几簇粉色的火焰从我们的身上一燎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抵抗的困倦感。一瞬间,地下车库就不再有还站着的人了,即使是妹妹这样的机械身躯也不例外。
除了,两名狐妖。
“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迷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狐妖,微不可察的呢喃像是在询问他,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明明眼前的狐妖有着一头与自己相似的白发,那双泛着粉色弧光的眼睛自己也看过无数遍了,可为什么,现在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
……就好像,苏迷是第一天认识他那样。
“为什么?你在问我吗?”
狐妖像是真的被问倒了,开始摩挲着下巴仔细思考。
但这当然是表象,身为足以匹敌元婴境修士的妖王,他自然是早就注意到了这位让人在意的后辈。之前不提及她,只是因为还想隐藏自己的计划而已。
现在蓝星梦已经将他的所有计策全部破解,那他当然就有必要和这位“亲戚家的孩子”好好聊一聊了。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我难道不该这么做吗?他们可是青丘的敌人,而我用智慧和力量扫清了青丘复兴路上的阻碍,我应该得到支持才对呀。”
狐妖摊开双手,笑眯眯地说。
苏迷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不对,不,这样不对——!”
她看着趴在地上的众人,没有温度的粉色狐火在他们的身上安静地燃烧着。身为青丘颇具天赋的新生代狐妖,她当然知道青丘狐火的特征。
和更侧重物理伤害的涂山狐火不同,青丘的狐火秘术更注重精神上的杀伤。擅长者不仅能够役使狐火眩晕敌人,更有甚者甚至可以用狐火撕裂敌人的精神,将对手烧成不再有意识的空壳。
也就是说,后面那种凄惨的下场,很可能马上就要落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头上。
苏迷看向自己的左手边,林泽诚正双手抱着膝盖侧躺在地上。他的表情异常地痛苦,似乎连再坚持一秒钟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在苏迷的右手边,莫辉正握着拳头趴在地上。尽管他咬牙切齿的表情更多的是因为愤怒而非痛苦,但额头上细密的冷汗还是真实地反映了他所受的折磨。
而在狐妖的身后,躺着看不清表情的我和妹妹。狐火对不同人的伤害程度似乎也不同,对于精神力最强的我们二人,粉色的火焰燃烧得最为旺盛,不难想象精神层面的灼烧也会尤为剧烈。
明明大家只是刚刚成为同伴而已,明明他们只是出于善良,想帮自己取回失物而已,明明自己不久前才第一次拥有了……朋友。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要因为自己,而遭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我是为了……向大人们证明我和姐姐一样厉害,一样值得被关注才孤身一人跑出来寻找狐珠的。】
【一样厉害么……如果我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姐姐一定能够把我救出来的,就像以前她每次做到的那样。】
【可我却做不到,我打不过叔父,他的实力放在大人们中间也是首屈一指。】
但是——就这样放弃的话,是苏迷能够接受的结局吗?
“好了,别闹脾气了。身为青丘的一份子,你当然要为青丘的发展出力。这些人只不过是用甜言蜜语短暂地欺骗了你,把你带到了错误的道路上,现在回头的话,还来得及。”
“还是说,你决定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呢?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不帮你‘烧’掉一点不好的记忆,来治疗你了。”
狐妖少有地睁开了眯着的双眼,这既是来自家长的教育,也是来自敌人的威胁。
苏迷低垂着眼帘,没有看他。
小的时候,她没有保护好自己,任族中的偏见者欺凌。
再长大一点,她没有保护好姐姐,任大人们施以超负荷的训练。
现在,她又没保护好朋友,曾经发生过无数遍的景象再次发生了。
但是这一次,她不想再放任自己无所作为了。
“苏流景——!”
苏迷大声喊出了这个只在族谱上见过的名字,坚定地盯着眼前的狐妖,一字一顿地说:
“就算你是我的叔父,我也一定会,打败你!”
“呵呵,还是没看清我们之间的差距么,那我也只好教育一下……嗯?!”
一直处变不惊的苏流景终于有了表情上的波动,因为在他的身后,似乎有人正在慢慢起身。
“……战斗……还没……结束呢!”
…………
眼前景象被虚幻的火焰染成粉红色迷雾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一阵微妙的束缚感,好像有无数条铁链搭在我的身上,尽管没有封锁住任何的部位,却带来了货真价实的沉重感。
接着这种沉重感突然加剧,同时身体失去了提供支撑感的能力,我的意识在经历了一阵落水般的冲击后,来到了一片黯淡无光、质感如水的空间。
熟悉的触感告诉我,这里是我的意识之海,也是自从蓝鳞被反转体意识劫持之后,许久不再来过的故地。
我不知道那个如是第四精灵反转体的意识因何产生,又有何目的,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她对我有着隐晦的敌意。这种隐晦并不来源于想要隐藏真实想法的心,而来自于某种东西施加的限制。
我能感觉得到,如果可以,那个反转体一定会鲜明地表现出对我的恨意,但她没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阻止了。
所以我现在不可能奢求她或者蓝鳞的帮助,我必须靠自己挣脱这片意识之海。
然而元婴境狐妖的术法,又岂止将人的意识拉进意识空间这么简单?在我萌生出反抗想法的瞬间,周围的水质一下子变得无比粘稠,本来可称为微寒的温度也变得灼热难耐。
意识之海里的形体原本只是自我认知的投影,不具备现实空间里的生理反射。可水质的变化却让我体验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仿佛有人正在用刚加热完的沥青灌进我的喉咙。
我下意识地捂住嘴部想避免这种窒息感,但灼烧的刺痛无可避免,如同临近沸腾的胶水同时在我的体表和体内流淌,燃烧的火毒穿透气管,刺破肺部,渗透进四肢百骸的每个角落。
如果说寻常人体验到这种窒息感是在溺水的时候,那我此时简直就是在“溺火”。
远超普通人承受极限的高温贴着我的脊椎游走,化作一双岩浆铸成的利爪,由内而外地要将我撕扯开来。
意识体的完整程度是精神安全程度的象征,若是我的意识体在这里被撕裂,那我的精神也将不复存在,表现在物理世界就是大脑的死亡。
那种后果当然很危险,但我已经无力反抗了,炽烈的狐火将我的精神拖进了最混沌的状态,这种状态下的人没有思维的能力,自然也就什么都做不了。
【情绪调动……失败,所需要的是足够的负面情绪,但个体现在失去了产生情绪的能力,结论:不能让她在这里死去。】
【现状是……处于火焰灼烧的幻境中,动用祂留下来的武器,足够……真是好笑,我如此憎恨是祂夺去了我们的一切,为了报复却还要借用祂的力量么。】
【……区区幻觉之火,你那吞噬了至高炼金刀具的梦魇冰刀,威能可不应该在其之下呀。】
“拔出来吧,那柄‘暴食’的长刀。”
在真实与虚拟没有边界的混乱之地,少女濒临破碎的意识听到了这句启示般的话语,随后将手伸向天空,接住了自那里垂下的一条无色无形的丝线。
…………
“竟然爬起来了,怎么会?!”
苏流景难以置信地望着身后的蓝发少女,身为青丘的妖王,他对自己的能力很了解,也很自信。
方才释放狐火的那一击,他已经在尽可能不惊动人族强者的情况下,动用了最大的威力。这名少女不过是个筑基境的小孩子,算上那种奇特的力量也不超过玄胎境,怎么可能抵挡住他的火焰?
更令他感到惊悚的是,那蓝发少女身上的粉色火焰不仅在消退,甚至是在被吸收。他清楚地感知到,狐火中的一部分能量与自己断开了联系,而且这种现象正在从少女的身上,向其他被火焰缠绕的人身上扩散。
“且张汝怖寂之眼,且启汝横噬之口……多谢阁下的启发啊,我突然有一点,会用这些刀了。”
交错的梦魇冰刀在我的身侧构成了一截残破的刀鞘,我将手伸至刀鞘的开口,一把绿柄银身的长刀便凭空从刀鞘里弹了出来。
其名为七宗罪•暴食(gula)。
我和其他人身上的狐火就是由它牵引着,被吞进了那好似在流动的刀刃里。只是片刻,我们身上的粉色火焰就被吃得一干二净,那些倒地昏迷的人也开始悠悠转醒。
苏流景恢复镇定的速度比我想得还要快,他眯着眼睛观望了一会儿我手中的长刀,刚才还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
【这是……和涂山狐妖有关的丝线类法宝,还有复杂程度连我都难以看透的异种长刀?】
【那把刀应当是出自华夏之外的土壤,具有进行吞噬的能力。在那些丝线的指引下,它得以准确吸收我的狐火,从而让他们摆脱了幻境……尽管刀的位格确实很高,可使用者还是发挥不出它完整的力量,没必要太过担忧。】
在苏流景进行评估的时候,我的心中也在进行着类似的判断。
和遇到苏迷那次拔刀不同,这次是我第一次在能激发七宗罪刀具特性的情况下,正式将其拔出。
可惜比起莉莉丝那种完全解放七宗罪威力的审判,我激发的这点特性还远远不够看。
七宗罪是能斩杀龙王的炼金刀具巅峰之作,当然也能对同一实力等级的元婴境修士造成可观的伤害,我必须还要更进一步地……
“——喂,小鬼!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就是这些人之中隐藏实力最多的吧,只要先杀了你,其他人就好办多了。”
“——!”
苏流景话音未落,手中的能量团就已经朝我爆发而来,这是一种纯粹的能量轰击,不用掺杂任何的招式,所以释放速度快到没有前摇。
没有招式意味着杀伤力一般,却并不意味着对我不致命。他杀任何境界在他之下的人,此招都足矣,这就是元婴境的余裕。
我很确信我躲不开这一招,但当这发能量团穿透我所在的位置,并命中妹妹准备的防御网,导致整栋大楼一阵巨颤之后,我仍旧毫发无损。
唯一的变化是,我的位置,和眼前景象突变给我带来的跃迁感。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