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见他不语,更是气恼,声音也高了几分:“你有什么凭据就认定是他?地元丹之事尚未查明,你怎可如此冲动,胡乱伤人!”
她扶着许云时,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更觉石磊行事鲁莽,语气也愈发严厉:
“你炼体五重,他……他修为远不如你,你这般出手,与恃强凌弱何异?太过分了!”
石磊被柳溪一番话堵得面红耳赤,心中又急又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确实没有铁证,全凭猜测和一股维护柳溪的心意。
此刻被心上人如此指责,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许云时顺势半倚在柳溪怀中,气息微弱,只低低咳了两声,更添几分伤重之态。
柳溪见状,心中愧疚更甚,只觉此事皆因自己而起,连累了这无辜的外乡人。
她连忙柔声道歉:“这位公子,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都怪我,连累你受此无妄之灾。”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淡雅兰草的粉色丝帕,小心翼翼地替许云时擦拭嘴角的血痕。
那丝帕质地柔软,带着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
石磊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柳溪妹妹,用她贴身的帕子,去为一个他认定的“贼人”擦拭血迹。
那动作轻柔,那神情关切,无一不刺痛着他的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酸楚直冲胸臆,他双拳紧握,几乎也要呕出血来。
此时,唯有许云时自己知晓,那口血不过是他运劲逼出,内腑实则安然无恙。
一个微不可察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带着几分揶揄:“此计当真妙哉,既脱困局,又惹桃花,一箭双雕。”
许云时阖着眼,感受着少女手臂的温软与关切,心中波澜不起,只暗自调匀呼吸。
柳溪扶着他,轻声道:“你伤得重不重?我……我扶你去我家歇息,我爹认得些草药……”
许云时垂着眼睑,气息依旧不稳,却勉力撑起一丝苦笑,声音低沉而沙哑:
“姑娘不必如此……或许,或许是在下形容鄙陋,天生便……不似良善之人,才引得这位兄台误会。”
他顿了顿,似是强忍着痛楚,又道:“此事不怪旁人,只怪我自己……咳咳……”
这番话语,既似委屈,又带着几分故作的硬气与自嘲,落在柳溪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将她心中那点愧疚烧得越发旺盛。
她再顾不得许多,只觉得眼前这外乡人受了天大的委屈,而这一切皆由她而起。
“公子莫要再说!”柳溪心一横,竟是俯下身,不由分说便要将许云时背负起来,“我背你回村!”
少女的脊背纤弱,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许云时顺势伏在她背上,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少女身体的温热与微微的颤抖。
鼻尖萦绕着方才那丝帕上残留的兰草清香,混杂着少女自身的气息。
这是他两世为人,头一遭被一个女子这般背负而行,滋味倒也奇特。
石磊见状,目眦欲裂,那股酸涩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大步上前,声音粗嘎:“柳溪妹妹!他一个大男人,怎好让你背负!我来!”
“不必!”
柳溪猛地回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决绝,“石大哥,方才你出手伤人,此刻还嫌不够么?你不要太过分了!”
石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柳溪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唯有胸膛剧烈起伏,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柳溪不再理他,背负着许云时,脚步虽有些踉跄,却坚定地朝着村落的方向走去。
石磊默默跟在一旁,高大的身躯在阳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透着一股难言的落寞。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柳溪背上那个看似虚弱的身影。
山路崎岖,林影渐深。
许云时微微偏过头,恰好迎上石磊投来的视线。
那目光中蕴含的怒火、嫉恨、不甘,几乎要化为实质。
许云时眼波微动,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眼神深处,分明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石磊心头火气更盛,终是忍不住,闷声道:“哼,装模作样……”
“石磊!”
柳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显而易见的维护之意,“你若再说一句,便自己先回去!莫要在此处惹人厌烦!”
石磊再次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翻腾的情绪压下,硬邦邦地说道:
“好,我不说话!我在前面开路!”
言罢,他不再看二人,只埋头向前,脚步沉重,将沿途的荆棘藤蔓拨开。
柳溪这才放缓了语气,柔声对背上的许云时道:“公子再忍耐片刻,前面就到村子了。”
许云时依旧阖着眼,不发一语,只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窝,身体的重量仿佛又沉了几分,一副全然虚弱、依赖的姿态。
柳溪感受到他的动静,心中愈发怜惜与歉疚,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行至村口老槐之下,柳溪脚步未停,径直穿过稀疏的篱笆,将许云时背入了自家院落。
相较于村中其他屋舍,柳溪家虽亦是泥墙茅顶,却多了几分齐整。
窗明几净,一榻一几,陈设简素,却无半分尘埃。
柳溪小心翼翼将他安置在唯一的木榻上,榻上铺着干净的旧褥,散发着淡淡的皂角清气。
她又取来湿润的布巾,轻轻擦拭他额角的汗渍与唇边的‘血痕’。
石磊的身影在门外徘徊,几番欲言又止。
待鼓足勇气上前一步,柳溪已回身掩上了柴扉,只留下一句隔着门板的话语:
“石大哥,你先回吧,这里有我。”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石磊伸出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下,转身默默离去,背影沉重如山。
屋内,柳溪端来一碗尚温的清水。
许云时眼睑微抬,目光扫过那碗水,声音依旧虚弱:“姑娘……可否……先饮一口?”
柳溪不疑有他,只当他伤重口渴,自己先小啜了一口,这才将碗递到他唇边。
许云时就着她的手,慢慢饮下。
稍后,柳溪又端来一碗清粥,米粒熬煮得极是软烂。
“公子,你且用些米粥,填填肚子。”
许云时望着那温软的米粒,复又苦笑:“在下……伤及内腑,牵动唇齿不得……怕是难以咀嚼。”
他目光落在柳溪脸上,带着几分恳求,几分无奈。
柳溪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面颊微红,却未多言。
她舀起一勺米粥,轻轻含入口中,细细嚼碎,再以小匙,小心翼翼地送至许云时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