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带着薄荷清凉的药液正顺着喉咙滑下,她下意识皱眉,睫毛颤动间撞进一双暗红色的眼眸里。那眼睛像极了她的妈妈,却多了几分锐利的棱角。
“可算舍得醒了?”
带着戏谑的女声响起时,伊莉瑟拉才发现自己正枕在对方腿上。汤匙磕在瓷碗边缘发出清脆声响,维罗妮卡·班法尼耶尔随手将药碗搁在床头柜上,指尖拂过她额前碎发时带着冰凉的触感。
“你......”伊莉瑟拉刚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她试图撑起身子,右肩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丝质睡裙。
维罗妮卡一把按住她没受伤的左肩:“肋骨断了三根,右肩胛骨裂,小腿被冰锥扎穿,被寒毒侵蚀——就这样还想乱动?”她说着突然捏住伊莉瑟拉的脸颊,“知道我是谁吗?”
“维罗妮卡姨妈。”伊莉瑟拉疼得倒抽冷气,却倔强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您和妈妈长得很像。”
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晨光透过蕾丝窗帘在四柱床上投下细碎光斑,伊莉瑟拉这才注意到整个房间都是按血族皇室偏爱的暗红色调布置的,连空气里都飘着妈妈常用的那种熏香。
而自己身上盖着厚重的丝绒被,被面绣着繁复的血族花纹。房间宽敞奢华,四柱床的帷幔是深红色的,墙上的壁灯造型像是展翼的蝙蝠。这明显是血族的风格,甚至比起绯黯王庭的装饰都不落下风。
“看来脑子是挺聪明的。”维罗妮卡突然轻笑出声,手指顺着她脸颊滑到耳垂,轻轻捏了捏,“小家伙,你知不知道当时要是我晚到几分钟,你现在就该躺在棺材里了?”
伊莉瑟拉别过脸去。这个动作牵动了脖颈的淤青,她咬住下唇才没哼出声。床单下的手指悄悄攥紧,掌心还残留着与西尔维斯特交手时的幻痛。
“不服气?”维罗妮卡突然掀开鹅绒被,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缠满绷带的小腿上,“知道那个紫毛小子什么来头吗?连你母亲都要忌惮的存在,你倒好,拎着把玩具刀就敢往上冲——”
“那是灵月幻刃!”伊莉瑟拉猛地坐起来,瞬间疼得眼前发黑。她喘着粗气,异色瞳里燃起火光。
“躺下。”维罗妮卡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当她眯起眼睛时,那种与塞拉菲娜如出一辙的压迫感让伊莉瑟拉后颈的绒毛都竖了起来,“还是说,你想让我通知你母亲亲自来管教?”
伊莉瑟拉僵持两秒,还是慢慢滑回被窝。枕头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银红长发被编成了松散的发辫,发尾还系着珍珠色的丝带。
“这是哪里?”伊莉瑟拉问到。。
“我在这儿的一处房产。”维罗妮卡站起身,裙摆如水般流动,“你昏迷了两天。”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让空气更顺畅地流通,“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个大主教被刺杀,就连国王也遭遇袭击,现在昏迷不醒。”
伊莉瑟拉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又因为胸口的疼痛而龇牙咧嘴。“我得去找佩加萨斯和露娜他们...... ”
“你哪儿也不许去。”维罗妮卡转身,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你现在这样,能干什么呢?”
伊莉瑟拉不服气地瞪着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比如再去送死?”维罗妮卡冷笑。
伊莉瑟拉被噎得说不出话。她确实冲动了,但当时她确实没想到敌人会强大到那个地步。
维罗妮卡走回床边,突然再次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让她无法挣脱。“看看你,”她声音低沉,“塞拉菲娜和塞琳妮娅把你宠坏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伊莉瑟拉想反驳,却被一阵咳嗽打断。维罗妮卡立刻松开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水晶杯递到她嘴边。杯中是温热的血液,混合着草药的苦涩香气。
“喝了。”那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
伊莉瑟拉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喝下。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这才像话。”维罗妮卡满意地点头,接过空杯子放回原处,“从现在开始,你乖乖在这里养伤,哪儿也不准去。”
“不行!”伊莉瑟拉急了,“现在外面那么乱!我得去...... !”
维罗妮卡眯起眼睛:“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伊莉瑟拉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姨妈,而是曾经的血族长公主,连母亲提起都带着敬畏的存在。
“我...我不是故意顶撞您。”她小声说,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但事情真的很重要。”
维罗妮卡的表情缓和了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意外地轻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但你现在出去也无济于事。”
伊莉瑟拉咬着下唇不说话。维罗妮卡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忽然笑了:“跟你妈妈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转身走向房门:“我去给你拿些吃的。别想着逃跑,这房子有结界,你现在的状态连窗户都打不开。”
门关上后,伊莉瑟拉立刻尝试坐起来。刚一用力,胸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她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穿着一件丝质的白色睡裙,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和已经结痂的伤口。左小腿被厚厚的绷带包裹,隐约能闻到药膏的气味。
她尝试调动体内的魔力,却发现魔力回路像是被冻结了一样,运转得异常缓慢。这不对劲,就算受伤也不该影响魔力恢复。除非......
“别费劲了。”维罗妮卡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银质托盘,“我给你下了点小禁制,暂时封住了大部分魔力。”她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是切成小块的水果和一碗冒着热气的浓汤。
“什么?”伊莉瑟拉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怎么能——”
“我能,而且已经这么做了。”维罗妮卡平静地说,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张嘴。”
伊莉瑟拉紧抿着嘴唇,拒绝配合。
维罗妮卡挑眉:“你是要自己吃,还是我捏着你的鼻子灌下去?”
两人僵持了几秒,最终伊莉瑟拉不情愿地张开嘴。苹果很甜,汁水充足,但她吃得毫无滋味。
“这才乖。”维罗妮卡满意地继续喂她,“你妈妈要是知道我这么照顾你,肯定会感动得哭出来。”
伊莉瑟拉翻了个白眼:“她只会震惊你的控制欲还是那么强。”
维罗妮卡笑了,笑声低沉悦耳:“说得好,看来塞拉菲娜没少跟你抱怨我。”
就这样,在维罗妮卡的强迫下,伊莉瑟拉吃完了整盘水果和那碗汤。汤的味道意外地好,有血族特制的香料和某种滋补的草药,喝完后全身暖洋洋的,疼痛又减轻了些。
“现在,接着睡一会儿吧。”维罗妮卡放下餐具,帮她调整枕头。
“我不困。”伊莉瑟拉固执地说,尽管眼皮已经开始发沉。那汤里肯定加了什么助眠的东西。
维罗妮卡轻笑:“嘴硬的样子也像你妈妈。”她轻轻抚过伊莉瑟拉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睡吧,小公主。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伊莉瑟拉想反驳,但黑暗已经席卷而来,将她拖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点着蜡烛,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伊莉瑟拉感觉好多了,至少胸口不再那么疼。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是小臂,最后慢慢撑起上半身,这次总算成功了,虽然肌肉还在抗议。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个小铃铛。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是普通的清水,没有加料。
环顾四周,她注意到房门没有完全关严,露出一线光亮。机会来了!伊莉瑟拉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把双腿移到床边。脚触到柔软的地毯时,她松了口气,然后尝试站起来。
“啊!”左小腿传来剧痛,她踉跄了一下,扶住床头才没摔倒。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维罗妮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是脚步声。伊莉瑟拉抬头,看到姨妈已经换了一身居家便装,深紫色的睡袍松松地系着,手里拿着一本书。
“我只是想去洗手间。”伊莉瑟拉嘴硬道。
维罗妮卡把书放在一边,大步走过来,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伊莉瑟拉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
“洗手间是吧?”维罗妮卡挑眉,“我带你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然后摔断另一条腿?”维罗妮卡嗤笑,“省省吧,小公主。”
伊莉瑟拉羞愤交加,脸颊发烫。被这样像小孩一样抱着实在太丢人了,尤其是对方还是第一次见面的姨妈。
维罗妮卡抱着她穿过走廊,来到一间豪华的浴室。“需要帮忙吗?”她促狭地问。
“不用!”伊莉瑟拉几乎是吼出来的。
维罗妮卡大笑着把她放在马桶盖上:“五分钟,我在门外等你。别想着逃跑,你现在的速度连乌龟都不如。”
浴室门关上后,伊莉瑟拉才松了口气。她艰难地解决完生理需求,然后打量起这个浴室。宽敞得离谱,中央是一个足够容纳五六个人的大理石浴池,旁边摆着各种精致的瓶瓶罐罐。窗户很高很小,而且被封死了。
她尝试站起来走到洗手台前,镜子里的魔力被封印,身体中了寒毒的自己憔悴得吓人:脸色苍白,头发乱糟糟的,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淤青。难怪维罗妮卡这么小心对待她。
“时间到。”门外传来维罗妮卡的声音。
“我好了。”伊莉瑟拉不情愿地回应。
门开了,维罗妮卡走进来,看到她站在洗手台前,挑了挑眉:“逞强。”
这次伊莉瑟拉没有反抗,任由姨妈再次把她抱回床上。但当她看到维罗妮卡从衣柜里拿出什么东西时,立刻警觉起来。
“那是什么?”
维罗妮卡手里拿着一条精致的银链,两端连着镣铐,但内衬是柔软的绒布。“保险措施。”她平静地说,“既然你不肯乖乖养伤,我只好采取些必要手段了。”
“你疯了!”伊莉瑟拉往床的另一边缩,“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能,而且必须这么做。”维罗妮卡的表情变得严肃,“伊莉瑟拉,你差点死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 ”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伊莉瑟拉打断她,“我有自己的打算!”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一个小屁孩逞什么能?就凭你现在这样?”她摇摇头,“塞拉菲娜把你宠坏了,让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她上前一步,伊莉瑟拉立刻往后退,但背已经抵到床头,无处可逃。维罗妮卡轻易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其中一个镣铐扣上。
“放开我!”伊莉瑟拉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去抓维罗妮卡的脸。
维罗妮卡轻松避开,顺势抓住她另一只手腕。“别闹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你知道我是在保护你。”
“这不是保护,这是囚禁!”伊莉瑟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维罗妮卡没有理会她的抗议,利落地扣上第二个镣铐,然后将银链固定在床头的雕花栏杆上。伊莉瑟拉用力拉扯,但链条纹丝不动。
“这上面有禁魔符文。”维罗妮卡解释道,“别白费力气了。”
伊莉瑟拉愤怒地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已经离开血族了,你在这之前甚至不认识我!”
维罗妮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床边,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被伊莉瑟拉扭头躲开。“你说得对,我之前都不认识你。”她轻声说,“但我认识你母亲,我知道如果她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比我更严厉。”
“胡说!”
“血缘是很奇妙的东西。”维罗妮卡继续说,“即使几百年不见,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塞拉菲娜的孩子。”她的声音柔和下来,“也正因如此,我不能让你这个叛逆的孩子出现什么意外。”
伊莉瑟拉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维罗妮卡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门关上后,伊莉瑟拉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滚烫地滑过脸颊,她用力拉扯镣铐,手腕被磨得生疼。这太不公平了!她不是小孩子,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行动!
哭累了,她靠在枕头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银线。她想起艾瓦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佩加萨斯和伊格薇娅,他们会不会在找她?
第二天早上,维罗妮卡带着早餐进来时,伊莉瑟拉故意装睡不理她。
“别装了,”维罗妮卡轻笑,“我知道你醒了。”
伊莉瑟拉睁开红肿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放开我。”
“先吃早餐。”维罗妮卡放下托盘,上面是热腾腾的粥和果汁。
“我不饿。”
“撒谎。”维罗妮卡坐到床边,端起碗,“你昨晚就没吃晚饭。”
伊莉瑟拉扭过头:“除非你放开我,否则我绝食。”
维罗妮卡眯起眼睛:“你确定要这样?”
“非常确定。”
维罗妮卡放下碗,突然伸手捏住伊莉瑟拉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听着,小公主。”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我可以解开镣铐,但你必须保证不逃跑,好好养伤。否则...... ”
“否则怎样?”伊莉瑟拉挑衅地问。
维罗妮卡笑了,那笑容让伊莉瑟拉后背发凉:“否则我就联系塞拉菲娜,让她亲自来管教你。想想看,如果她知道你差点死在冰霜龙手里...... ”
伊莉瑟拉脸色变了。母亲要是知道这件事,绝对会立刻把她抓回绯黯王庭,而且会把这里大闹一番,大开杀戒也不是没可能。
“你卑鄙。”她咬牙切齿地说。
维罗妮卡得意地笑了:“这叫策略。”她松开手,“所以,成交?”
伊莉瑟拉不情愿地点点头。
维罗妮卡满意地打了个响指,镣铐应声而开。伊莉瑟拉揉着酸痛的手腕,警惕地看着姨妈。
“吃吧。”维罗妮卡把粥碗递给她,“然后我给你换药。”
接下来的几天,伊莉瑟拉勉强遵守了约定,没有尝试逃跑。维罗妮卡每天给她换药、喂食,甚至帮她梳头。虽然态度依然强硬,但动作总是意外的轻柔。
第四天早上,维罗妮卡带来了一套新衣服——精致的淡蓝色长裙,领口和袖口绣着银线。
“换上这个。”她命令道,“今天有客人。”
“谁?”伊莉瑟拉警觉地问。
“凯瑟琳。”
伊莉瑟拉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联系了凯瑟琳姐姐?”
维罗妮卡点头:“我看你整天闷闷不乐的,想着有个熟悉的人陪着可能会好些。”
伊莉瑟拉心情复杂地接过裙子。一方面,她很高兴能见到凯瑟琳;另一方面,这意味着维罗妮卡真的打算长期“照顾”她。
“我自己换。”她看到维罗妮卡没有离开的意思,红着脸说。
维罗妮卡挑眉:“害羞什么?这几天不都是我帮你换的衣服?”
“那是我昏迷的时候!”伊莉瑟拉耳朵都红了,“现在我能自己来!”
维罗妮卡大笑着走出房间:“五分钟,换不好我就进来帮你。”
门关上后,伊莉瑟拉迅速脱掉睡裙,换上那件蓝色长裙。料子柔软舒适,剪裁合身,显然是量身定做的。她刚系好最后一根丝带,门就开了。
“不错。”维罗妮卡满意地打量她,“很适合你。”
她走过来,手里拿着梳子和发饰,开始给伊莉瑟拉梳头。动作熟练轻柔,像是做过无数次。
“你经常给人梳头?”伊莉瑟拉忍不住问。
维罗妮卡的手停顿了一下:“以前经常给你母亲梳。”她的声音带着怀念,“她总嫌我梳得太紧。”
伊莉瑟拉想象着母亲和姨妈年轻时的样子,突然觉得血缘真是奇妙。即使几百年不见,那些习惯和记忆依然鲜活。
梳妆完毕,维罗妮卡退后一步欣赏自己的作品:“完美。”她拍拍手,“凯瑟琳应该快到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接她。”
伊莉瑟拉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期待见到凯瑟琳。至少,这是个了解外面情况的机会。
当房门再次打开时,走进来的不仅是凯瑟琳,还有塞琳妮娅·卡尔夏和塞拉菲娜·班法尼耶尔。
“妈妈,母亲?!”伊莉瑟拉失声叫道。
伊莉瑟拉绝望地看向维罗妮卡,后者耸耸肩,露出一个“她不知道”的表情。
看来,她的“养伤”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