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一个睡袋铺在地上，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啊……累死我了。”
“睡觉吗？”梁栋打了个哈欠，“我靠，手机忘记充电了。诸葛，你有充电宝吗？”
“有。不给。”
“跌！”
“！？”诸葛雨惊讶地抬头，“你是人啊哈基栋？”
“给跌不给孙。”
“算了，我手头一堆东西都要充电。”诸葛雨又低下头，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你明早上再充吧。”
“这种事情不要啊！”
“唉，”季凌摇了摇头，“哈基栋。”
季寒摇了摇头。杨适修摇了摇头。
“你们这群虐猫蛆😡我和你们拼了！”
“卧槽，哈基栋哈气了！”“脊背龙吗！？”“人也可以学幻影哈气术吗？”
小队很欢快地打闹起来，不大的天文台里满是回声。藏在边缘阴影里的江璃，嘴角拉出微微的弧度，她远远地看了我一眼，张口，却并未出声。女孩的樱唇慢慢拢动，她很慢很慢地吐出两个字，浅深藏在阴影里。
江璃似乎有话对我说。我很快追上去，慢慢远离身后仅有的热闹。加军的侦查兵会很容易发现天文台异常的动静，但外面风雪正大，这样渺小的热量也很容易被掩盖，像是微风里的小小烛火。江璃很快停在了另一面窗前，她摇了摇头，因为白色覆盖的玻璃已经看不见外界，反而隐隐约约看得见女孩清冷的俏脸。
我走到她身边，白气从鼻尖散出，落在窗上又变成浅浅的一层。
“你喜欢雪吗？”她突然问道。
“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我望着窗外模糊的雪幕，低声回答，“如果小时候的时候看到，倒是会很兴奋。我的家乡看不到雪。”
“你不是江浙人吗？寒潮下来的时候就算是南边也会下雪吧。”江璃轻轻说，我望着她映在玻璃上的侧脸，睫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有一年我在建福，结果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我一直都记得。”
“不，我该怎么说呢？”我斟酌着词句，“话说起来还有点邪门……就是我们住的那一片儿就是不下雪。怎么都不下，甚至就隔个几公里都能看到。如果想要玩的话，最好跑到附近的山上去。”
“我们？”
“就是我和季凌季寒了。”我摆了摆手，“我们住在隔壁啊。倒是江璃，你能看到雪吗？”
“看不到也比较难啊。”江璃在玻璃上画了一下，“我住在疆新，就算是夏天也会下雪的，很大很大。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玩，那时候……那时候我一天能堆三个雪人。”
“你很喜欢雪吗？”
“不，我不喜欢。”江璃很明确地摇了摇头，她的指节似乎有些苍白，“十二月的雪，下得很大，和今天一样。”
她顿了顿，风雪从窗缝渗入，鼓动她的发丝，“我父亲死在边境线上，子弹从背后射穿心脏，然后失血。他没能活多久。”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否则我不会问的。”
"没事。"江璃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痕迹，"都过去很久了。只是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天没有下雪，他是不是可以活着回来……你不用为此道歉的，完全不用。我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楚他的脸了。"
“需要……需要我借你个肩膀吗？”
“我没有那么脆弱啦。倒是你，酷遥，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啊。”江璃叹气，“我本来是想教你些东西的，结果却被你带歪了。现在看着外面，想一想，如果你是加麻大人这一带的指挥官，已知的情报是有一支敌军侦查小队在活动，一个小型的补给基地因为他们的活动被打击，追击的小队也被解决——现在，那个小队肯定还在那一带，但是是暴雪。你该怎么做呢？”
“江璃。”
“想出答案了吗？”江璃微微有些诧异，“确实有所进步。”
“不是，我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我摇摇头，“你和你的妈妈关系不好……阿姨是叫素白筠吧？是因为你爸爸的原因吗？”
江璃又叹了一口气。她的眼睛里荡漾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深夜的海面，朦朦胧胧地映着月亮的荧光。
“为什么会对我的家庭关系感兴趣呢。”女孩慢悠悠地说道，身上透露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暗淡而安静的忧伤，“我不是很想讨论它……顾柔每年都会回来探望你，对吗？”
“我没有地方回去。我的家没有啦。”江璃没等我回答，就继续叙述，“我的家在我爸爸死掉那天就碎掉了。我已经记不清楚我爸爸的脸了，他是个很粗心大意的人，带我去游乐场还把我搞丢了，害得我在门口等了他好久好久。那天之后，素白筠整个人就疯魔掉了，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想到——”
江璃的话突然停住。我愣了一下：“后面呢？”
“后面就不是我可以告诉你的内容啦。不过也可以想象，一个被偏爱了一辈子都有恃无恐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呢？”江璃轻轻说道，“无非是些疯子的决定罢了。”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女孩的肩膀单薄，看着令人胸口发闷。
“江璃……”
我轻声唤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我好像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杂七杂八的东西时口若悬河，可真正需要告诉别人什么时候的时候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江璃的手指轻轻拂过我脸上，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窗外的冷气。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戳了戳我的脸颊，“你应该多笑笑才对的。男孩子笑起来才比较好看。”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后有些挣扎，又慢慢放松下来。
“怎么突然……”她的声音闷在我的肩头，女孩的头一点一点低落下去，渐渐变成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我会打你的。我都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我可能会和鬼屋那次一样……”
“不知道。”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顾柔曾经拍着我的背一样，“就是突然想这么做。你想打我就打我好了，我最喜欢挨打了。”
过了许久，她才小声嘟囔：“……变态。”
她的手掌轻轻抵在我的胸口，却始终没有用力。我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只淋雨的小猫般蜷缩在我怀里，发梢间淡淡栀子花香混着夜风的凉意，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你抱太紧了。”江璃动了动，又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继续说，“算了，你都这样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抱一会儿吧。”
“队长，我刚刚更新了数据链，外面暴风雪所以我加强了通信信号，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加麻大人现在也没法在这一带活动，我查了编制表，他们应该不会丢什么精确制导武器到我们头上，而且天气已经影响GPS的精度了。”诸葛雨絮絮叨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天气预报上说雪可能要持续24个小时，幸亏一开始带的物资是够的……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