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诺。
不出所料，她只是刚刚从城墙上冒出脑袋，就听到城墙底下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语调：
“你果然来了呀，亲爱的圣女大人呀。”
妩媚而戏谑，却是被三道沙哑的声线喊出。
顺声音望去，一阵飞沙走石中，三个士兵整齐划一地站成一列，没有焦距的双眼齐齐望向城头上的身影。
嘴角皆是带着疯狂的弧度，似是嘲讽着城墙之上的少女。
莫里斯自然也没见过这般诡异的场景，顿感一阵头皮发麻，有些颤抖向着仍是冷静的少女问道。
“梅芙小姐……这是什么鬼玩意。”
梅芙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高声回应着：“我可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好心呢，卡莱诺小姐，还会将俘虏完完整整送回来。”
“哈哈哈哈——圣女大人果然有趣，我可是越来越期待我们再会的那一天了呢。”
“你休想。”
不论何时，梅芙都不想和这家伙有一丝一毫的过多交流。
卡莱诺毫不理会梅芙的冷眼，却是自顾自的念叨起来。
“让我猜猜看，伟大的圣女大人会抛下一城的百姓临阵脱逃呢——”低沉粗犷的声音一转，又带了些许婉转的尾音。
“还是留在城内抵抗到最后一刻，看着同伴们一个个死在我的手中。”
“然后乖乖成为我的玩具呢？”
最后一个甜腻的尾音才消散，莫里斯主教就拔出长剑，直指城墙之下的三人。
迫不及待地破口大骂起来，几乎让梅芙瞠目结舌。
“去你妈的魔族，王国军一到，马上就能把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家伙送去见太奶！只敢躲在后面的懦夫，敢不敢和老子比划一下！”
“还想打梅芙小姐的主意，我日你先人！”
很难想象，眼前口吐芬芳的暴怒中年人，和那日礼拜堂中温文尔雅的严肃主教会是同一个人。
但够解气，倒也能理解。
毕竟人类和魔族的仇恨不共戴天，作为主教的他更是如此。
城墙上的士兵们受了鼓舞，也各自对着城下的身影送去了自己衷心的祝福。
卡莱诺却显然没受方才主教的祖安影响，反倒是阴恻恻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一副欣赏的姿态。
“还真有骨气呢，这位来自教会的主教大人？几天前的你，可不是这副无能狂怒的样子呀？”
莫里斯闻言将拳头狠狠砸向城墙，脸色铁青。
那一夜的谈判他可不会忘记。
彼时的他还是以胜利者的身份站在那里，逼迫着魔族还风语城和平，甚至对教会开出的丰厚条件感到不解。
谁知一天过去，形势就已两极反转。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喜欢杀人取乐的人。”
似是看出莫里斯的不甘，卡莱诺忙是乘胜追击，提出了条件。
城墙下的三人一顿，旋即整齐划一地抬起右臂，指向城墙之上的白袍少女，缓缓道：
“不如你们将圣女小姐交给我如何？只要她的表现能让我满意，大军入城之时，我自然会让他们放平民一条生路。”
“当然，若是不同意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约束好那些野蛮的半兽人了咯。”
“不知对于这个方案，阁下是怎么想的呢？”
此言一出，城墙之上的人皆将视线集中到了白袍少女身上。
哪怕明知是来自敌人的挑拨离间，还是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尽管长官从未正面解释过战况，单从城内的情况也能对局势窥见一二。
已经糟透了。
城外的魔族军并不是什么精锐，三天后暮光堡的王国军精锐支援一到，一切困境就都会有转机。
他们却是怎么也撑不过去了。
偏偏就是这短短的一天时间，成为了压垮风语城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像有权有势的官员们能选择连夜逃亡，他们都是风语城的本地人，根本没可能在魔族打进来前离开。
如果这样做就能让他们活下去的话……
“都别听他胡扯！魔族就是一群言而无信的家伙，难道这么做就会放过你们的家人孩子了？无耻老贼，还不快……”
莫里斯一声暴喝，随即冲着士兵们冷冷道，却不想少女清冷的声音忽地响起。
“我愿意跟你走。”
“梅芙小姐……”
“我愿意和你走，但你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忽略了身旁一众士兵与莫里斯惊诧的眼神，梅芙死死望着三人的方向，一字一句地道，咬牙切齿。
“圣女大人果然是明白人呢，看来我也要展现出我的诚意了。”
“那就再会了呢，圣女大人。”
话音刚落，三人随即像脱线的木偶般脱力，倒在城门外的荒漠之中。
……
“梅芙小姐，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么？”
回去的马车上，莫里斯只是一味扭头望向窗外，沉默许久终于是开了口。
梅芙双手放在大腿上，端庄中带着少许拘谨。
“嗯。如果这么做可以让那一刻到来时少死一些人，那么我愿意冒这个险。”
“而且我们需要的就是时间，不是么？只要我能找到方法拖住他们一天，胜利的可能性就多了一分。”
“……”
莫里斯明明面无表情，梅芙却能真切的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与矛盾。
他在犹豫。
这种事情，他本应该斩钉截铁地拒绝的。
但这也许是当下所能作出的最好决策了。
用一个人，去换所有人的生命，哪怕只是虚无的一句承诺。
“活下去，好么？”
主教先生望向眼前的少女，思索再三却只是吐出短短五个字来。
车厢就这么再度重归平静。
望着少女孤身一人走回修道院的背影，莫里斯轻叹一声，再没说些什么劝说的言语。
都没有意义了。
耳畔马车声再度响起，渐渐远去。
眼眸中的猩红微光一闪而过，又旋即恢复冰蓝。
她要一个人去。
老杰克的，修女们的，牧师小姐的。
把所有的血债，全都还回去。
一件一件。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在此之前，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