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苦橙花与雪松混合的香气,这是母亲最爱的熏香,却总是让维罗妮卡联想到葬礼上的白花。
“跪下。”
这个声音维罗妮卡已经听了二十年,她的双膝早已形成条件反射,比思维更先一步作出反应。
维罗妮卡的膝盖自动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立刻传来刺骨的寒意。
淡紫色的裙摆铺展开来,像朵被碾碎的干花。
这是母亲常用的手段,会客厅里原本铺着的地毯被她特意命人取走,只留下能照出人影的冰冷石面。
就是为了让自己能更清晰地感受疼痛。
母亲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我给了你三天准备,给了你王都最好的歌姬……”
维罗妮卡闻到了母亲呼吸里苦艾酒的腥甜:
“结果你连一个在军营里泡大的野丫头都对付不了?”
母亲修长的手指从阴影中伸出来,捏住维罗妮卡的下巴。
维罗妮卡被迫扬起脸,看见母亲妆容精致的脸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表情。
就像是评估一件有瑕疵的商品。
“知道吗?”母亲的声音突然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入睡,“你出生的那天,产婆说你漂亮得像个瓷娃娃。”
“我当时就在想,这么完美的容器,该装些什么呢?”
维罗妮卡屏住呼吸,她太熟悉这个游戏了——
母亲总爱在惩罚前重温她所谓的“养育之恩”。
维罗妮卡被拽着头发拖到落地镜前,母亲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
“看看你这张脸!”
“我花了多少金币请医师调整你的鼻梁?嗯?”
“我花了多少金币培养你?请最好的舞蹈教师,买最贵的香水!”
镜中的贵妇人瞳孔扩张,嘴角抽搐着:“你那连个贱种都比不过!”
会客厅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个眼生的女仆,她捧着银托盘的手在微微发抖。
托盘上放着细长的象牙戒尺,母亲松开维罗妮卡的下巴,拿起戒尺轻轻拍打自己的掌心。
维罗妮卡的指尖微微发抖。
“母亲,我……”
“闭嘴!”
“失败者不配辩解!”
母亲红唇微勾,示意女仆退下。
第一下落下来时,维罗妮卡咬住了舌尖。
戒尺精准地抽在她左肩胛骨上,这里不比臀部或是手心这类被脂肪或是肌肉包裹的部位,能让受刑者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这一下,打你轻敌。”
第二下抽在右肩,力道大得让维罗妮卡身子一歪。
“这一下,打你愚蠢。”
第三下落在脊背中央时,维罗妮卡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
但她保持着完美的跪姿,连啜泣都压抑在喉咙深处。
这是母亲从小教导的,疼痛时要像人偶般保持安静。
不得不说,母亲的力道控制得极好,这是她引以为傲的几项发明之一。
既能让维罗妮卡感受折磨,却又不会在维罗妮卡身上留下不可修复的伤痕。
但这并不是因为母爱,而是出于一位成熟的掮客必备的品质——
商品的外观可是要好好保护才行。
对待维罗妮卡和处置货物的唯一区别,只有一个名为出售,而另一个叫做联姻。
“最后一下,”戒尺挑起她的下巴,“打你在那个贱人面前竟然连扇子都拿不稳!”
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个细节的?
维罗妮卡瞳孔猛然皱缩。
原来母亲全程都在暗处观察。
这个认知比戒尺更让维罗妮卡战栗。
原来我一直都活在母亲的牢笼里,连片刻的自由都是错觉。
维罗妮卡已经开始适应了这种痛感,痛到最后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维罗妮卡想起自己七岁那年,她因为背错贵族家系而被关在书房里一整夜。
月光也是这样的冷,书页上全是她的眼泪。
母亲的力道已经加到极限,维罗妮卡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母亲却已经转身走向窗边,月光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影,仿佛刚才施暴的是另一个人。
“明天开始,每天增加两小时军事史课程。”
母亲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优雅,她回忆着蕾娜今天的表现,望着窗外自言自语:
“这可能会成为贵族们新的爱好。”
“还有,蕾娜的那个未婚夫……”
暗红指甲轻叩窗棂,母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可怖的笑意。
“过来。”
母亲的命令像绞索绕上脖颈。
维罗妮卡机械地移动着双腿,母亲站在穿衣镜前,暗红色的指甲划过女儿裸露的肩线。
“把领口再拉底些。”
母亲冰凉的手指突然粗暴地扯开维罗妮卡的衣襟,珍珠纽扣崩落在地:
“你以为蕾娜那个野种是靠什么笼络住男人的?”
维罗妮卡看着镜中自己的果体,母亲今早亲自为她挑选的礼服,此刻已经滑落在地。
她想起自己十二岁第一次来月事时,母亲也是这样打量着她,然后露出满意的微笑说:
“你终于有点用了。”
母亲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向梳妆台。
水晶瓶里的香水泛着诡异的桃红色,那是上周从东方商人那里买来的“处子蜜”。
“涂在耳后,还有这里,”指甲划过她锁骨下方的凹陷,“那个乡绅要是碰你,就让他碰这些地方。”
“母亲,也许我们可以……”维罗妮卡的声音细若蚊蝇。
“可以什么?”
母亲突然拽紧维罗妮卡的头发,头皮传来的剧痛让她的眼前炸开白光。
“……我会做到的。”维罗妮卡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才像话。”
母亲终于露出笑容,她将一个小巧的银瓶塞进维罗妮卡手中:
“把这个掺进他的茶水里,这能让他失去理智。”
雷德也是个成年男人,而成年男人在女人面前失去理智,维罗妮卡甚至都不用去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虽然维罗妮卡在十二岁时就已经想明白了,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但真当自己被母亲亲手摆上货架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淡定。
“记住,”母亲最后为她整理头发时,指甲刮过头皮,“要是失败……”
她突然拽紧发丝,在维罗妮卡耳边轻声道:“我就把你送给财政大臣那个喜欢剥人指甲的侄子。”
“你知道的,他可是垂涎你已久了。”
母亲离开了,离开时顺手关上了会客厅的灯,像是忘了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房门关上后,维罗妮卡站在满室月光里。
她机械性地抚摸着自己的胴体,那里还留着母亲用戒尺打出的红痕。
落地镜映出她苍白的脸,和胸前那片被香水染成桃红色的肌肤。
窗外传来夜莺的啼叫,维罗妮卡突然想起蕾娜今天在沙龙上舞剑的样子。
那么自由,那么耀眼。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银瓶,忽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把她倒进母亲睡前常喝的苦艾酒里……
但最后,维罗妮卡还是小心地将瓶子收好。
就像过去二十年一样,她妥帖地收好所有的屈辱,继续扮演母亲最完美的傀儡。
月光下,那颗被扯落的珍珠纽扣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滴永远干不了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