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特薇娅以为自己是个天才。

这话听着有些浮夸,但作为龙族的王女殿下,在过去,她确实有资格说这话。

剑术也好,魔法也罢,凡是宫廷讲师所讲述的,她全部都能尽善尽美地将其掌握,并为自己所用;至于文学与诗歌,她也曾有着相当的造诣。

又因为是最小的王女,无论是自家的亲人,还是宫廷内的大臣与近侍,无不以将她捧在手心当中的态度来对待她。

这让她更加坚信自己天赋出众。

随着年岁渐长,她开始学习从政者的必修课。尽管最开始遭遇了一些挫折,但在王女殿下的聪慧面前,这些困惑与挫折被她逐一解决、克服,更让她坚信,自己拥有的品质,是他人无法企及的。

带着稚嫩的骄傲,当时的她认为自己必须要利用这样的能力,为身边的人,为自己的国民,做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直到某一天。

这样的骄傲蒙蔽了聪明才智,政变者们推翻了父王脆弱的统治,杀死了她的哥哥们,只剩下她和她的王姐四散逃离。

在逃亡的路上,她陷入了对自己的自责之中——自责于自己为什么没能更早地察觉到这件事,为什么没能采取行动,将这场政变扼杀在摇篮里。

怀着这样的念头。

遇到了那个留着白色长发,手握一柄细长迅捷剑的陌生女人。

女人的综合实力——不管是能力还是见识,都在她之上,这让特薇娅在自责之余,不禁更加自惭形秽。

其实在主观上,她一直知道会有人比她强大的道理,但她从未将其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就忽略了这样的事情。

然而这样的忽略却是致命的。她确实抓住了很多不法分子,但这些家伙只是构成整个阴谋的细枝末节——她被自己的轻敌所打败了。

怀着某种深深的挫败感。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向女人说清了自己沦落至此的境遇,以及过往的想法。

“我配不上他们对我的期待。”出逃的王女殿下深深自责道。

“期待?”

“他们为我做了那么多……将最好的资源都投到了我的身上,难道我不应该为他们做我能做的一切吗?可是,面对政变,我却没能……”

“我……”

年轻的白发女人闻言,只是停下了为她涂药的动作。

“缇缇。”

“嗯?”

“作为这个国家的王女殿下,你已经做足够多了,”她垂眸道,“你现在更应该先把伤养好。”

“我……但是……”特薇娅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面色冷淡的女人动作轻柔地抱住了她。“我听过一句箴言。”她说。

“箴言?”

“即便是品质再好的钻石,不经过雕琢,也无法成为堪当大用的器物,”对方声音清冷,“你应当把这当作是‘生活’这位导师给你上的一课。”

“‘生活’……”特薇娅靠在对方的怀抱里,不由得怔住。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道理——她也从未意识到,自己能从这所谓的经历中学到些什么。

“你的资质很好,也确实很努力,但在经受过真正的苦难之前,这些东西都不足以发挥出它真正的效用。”

“为什么?”特薇娅下意识地环住对方,微怔。

“因为事教人一遍就会啊,”女人缓缓拍着她的后背,“就像是今天的你,在被敌人打败之后,才会懂得,自己并没有窥探到他们完整的计划。”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结果。”

“不是吗?”

“当然不是,因为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始终对你心存忌惮,始终觉得你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我想你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对吧?”

“……”

那天的对话给了她莫大的宽慰,让特薇娅重新整理好了混乱的心情。

也同样给予了她新的想法——在令使大人面前,证明自己有重新再来的能力。

应该说特薇娅不愧于资质卓越之名,哪怕在那之后与对方被迫分开,经历再多磨难,一路流浪,偷渡来到人类社会,她也未曾再气馁过。

在这趟意义非凡的旅程里,她凭借旧有的才学,得到了新的知识——这与宫廷讲师所教授的完全不同,而是实打实的,以她自己人类形态的双足所丈量的尺度。

怀着这样的信心,特薇娅希望能够在今天的希珀丝面前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已经取得了非凡的进步。

哪怕这很有可能得不到反馈。

但特薇娅所想的是,只要能够帮上她就好了。

可她却没想到,这样的心愿,竟然有些难以实现——武力受到了限制,智谋虽然说不上落后于时代,但她能想到的,希珀丝也都能想到,等于说也用处不大。

到头来,竟然还是希珀丝安慰她说,“现在不用战斗也可以的”。

这该让她如何自处?

特薇娅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

……

也正因如此,才会对榭迪问出那样的问题。

眼下,虽然交谈被打断,但榭迪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那是弱者的勇气……尽管客观地认识到在力量上不如自己的对手,但仍然选择直面挑战。

不,不对。

弱者到底该如何被定义?挺身而出的,难道还能被称为弱者吗?

看着少女走过来。

在某一瞬间的怔愣之中,意识到了这点。

自己,是不是一直在路径依赖的怪圈里,依仗着过去的学识与经历,还未曾完完全全地走出来呢?

换言之,她是不是在和希珀丝相处的时候,还没有完完全全地摆正自己的心态呢?

“诶,诶,您是……索兰小姐?”

耳边传来榭迪的惊呼声:“您怎么把这位军官女士,给这么……”

“这家伙不是什么军官,”希珀丝叹了口气,“只是刚好有个军官女友而已,你还好吧?”

“啊,啊……听上去是相当复杂的关系,那个,我没事,只是好像,那个……”榭迪看向特薇娅所在的方向,似是有些担忧。

银发的小姑娘回过神,朝榭迪淡淡点了点头示意无事,然后深吸一口气,冲希珀丝露出明亮的笑意:

“希珀丝姐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听介绍说这家餐厅不错,”希珀丝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军官,“只是我来的时机似乎有些不合适。”

“完全没有,”特薇娅弯起唇角,“希珀丝姐姐可是救了我和榭迪小姐呢。”

“是吗?殿下看上去很高兴。”

特薇娅闻言,垂眸轻笑:“看到希珀丝姐姐当然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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