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艾薇琳踉跄两下，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缇娅顺势接住纤瘦的少女，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轻盈，虚弱的喘息在耳边响起。
一股酸涩的感受自心间浮现，那是缇娅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情感......悲伤？哀怜？似乎都不是。
“艾薇琳大小姐，为什么......”
缇娅双手托住少女的后背，感受着她急促而轻浅的呼吸，以及微不可察的心跳。
“为什么？”少女声音飘忽，伴随着微弱的鼻息。
但当她开口的那一刻，缇娅便意识到：少女的内在发生了某种改变，少了一丝迷茫，多了一分执拗。
“缇娅，我说过了，这是我欠你的......”
“艾薇琳大小姐。”缇娅打断了少女的话语，“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您的眼睛会......”
缇娅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目光落向少女的脸颊，漆黑的血液自少女双眼中溢出，无比凄惨。
“这是代价。”
艾薇琳推开缇娅的手臂，她从女仆的怀中站起，径直走向大门。
“......”
埃德蒙握紧了手中的枪，不知为何，他在面前少女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就好像，曾经他们见过无数次。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见过无数超凡生物，他深刻地知晓那些存在的恶毒本质——即使出现蛊惑人心的存在，也并不稀奇。
“到此为止吧，审判官。”
艾薇琳的语气中有着些许悲伤，她的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无踪，“这里没有你想找的东西。”
埃德蒙的眼睛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扫过少女的脸颊，但不知是否是她双眼紧闭的缘故，他没能看穿少女的思绪。
“你认识我？”
埃德蒙记得他见过的每一个超凡生物，无论是逃亡的还是被杀死的，他都记得。
但在他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少女的印象——精致美丽到近乎非人的存在，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他过目难忘。
还有她的称呼——如果埃德蒙没猜错的话，面前的少女就是所谓的“艾薇琳大小姐”——她似乎自诩为庄园的主人，但这座庄园明明属于......
埃德蒙手中的银枪又一次握紧。
这座庄园里发生的事情，远比他想象中复杂......
那位他无比熟悉的守秘人到底面对了什么？他现在又在何方？
艾薇琳没有回答埃德蒙的质问，她只是缓缓伸出手，随后一本漆黑封皮的书本，自她手中浮现。
埃德蒙的瞳孔猛地缩紧。
他瞬间拔出银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面前的少女。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你手里？！”
“回答我！”
在埃德蒙拔枪的瞬间，漆黑的液体再度从地面涌出，在那些重重叠叠的藤蔓之后，苍白的女仆正死死盯着他，刻骨的敌意将男人彻底包裹。
重获部分力量的缇娅，依旧不是男人的对手——但男人对准了艾薇琳大小姐，这是无可容忍的冒犯。
面对男人的枪口，艾薇琳并未流露出恐惧，她轻轻将书本打开，一直翻到中间的某一页。
虚弱，却又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赫卡忒基金会高层之一‘审判官’，于第十月第二十九标准日，来到玫瑰庄园。”
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她想做什么？
埃德蒙的脸上出现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依旧举着手中的枪，可手指下意识地离开扳机。
“他企图在陷落的庄园中，寻找某位守秘人，但在他进入庄园的一刻，遭到邪神的阻拦。”
强烈的违和感冲上埃德蒙的脑海，理智驱使着他立刻开枪，射杀面前诡异的少女，打断她语焉不详的念诵。
但他的枪依旧停在空中，他有种预感，如果扣下扳机，他将会后悔终生。
或许......
在埃德蒙与缇娅的注视下，艾薇琳不紧不慢地将书本上的字句一一念诵，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她终于念至最后一句。
“他最终落败，暂时离开庄园。”
在少女念诵完毕的瞬间，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氛围便在她周身散开，某种力量仿佛自高天落下，缠绕住在场的所有人。
完成这一切，少女的气息又虚弱几分，她摇晃着身体，再度倒在女仆的怀中，一丝漆黑的鲜血自她嘴角流出，滴落在洁白的围裙上。
埃德蒙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一个荒唐且怪诞的想法自他脑海中浮现，但在出现的一瞬间，便被他打消。
怎么可能呢......这份能力明明属于他的故友......而且她似乎遭到了能力的反噬......这是否意味着......这份能力，本不属于她？
他将铳枪向天举起，然后扣动扳机——他方才装满铳枪中的弹药，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匪夷所思的力量，在他漫长的生涯中，只有一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或许，他应当尝试一下......即使这样的可能性堪称奇迹......但他一向擅长创造奇迹......
他怔怔地看着女仆怀中的少女，口中不由自主地念出一个名字。
“维尔利特......是你吗？”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她勉强从女仆怀中站起，抬手整理华丽的裙摆。
冰冷的话语从她口中流露而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审判官。”
埃德蒙的瞳孔猛地瞪大，但很快变得失落，然后是释然。
是啊，他在想什么呢......那种荒唐的事情，即使在他漫长的人生中，也闻所未闻。
但那本书......不。
事到如今，埃德蒙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少女通过某种恶毒的方式，夺走了本属于守秘人的权能。
男人惨笑几声，眼底逐渐流溢出愤怒。
既然如此，不如在此处彻底杀掉她们，即使这样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位掌握守秘人权能的未知存在，危险程度不可估量。
但还没等埃德蒙做出行动，面前的少女便合上书本，吸引了他的注意。
她再度说道：
“在十一月初，将会有一位见习调查员加入赫卡忒基金会。”
“她将带来变革。”
埃德蒙又是一怔，他不可置信般注视着面前的少女——不知何时，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笑。
“......”
“呵，呵呵......”
他也开始笑起来，不是少女那般浅笑，而是歇斯底里的大笑，他的笑声仿佛怒火，发泄出长久以来的压抑与苦闷。
直到他控制不住的喘气，埃德蒙才收起他近乎疯狂的笑声。
抽出铳枪的弹夹，埃德蒙取出一枚刻满符文的银质子弹，然后用手指一弹，让它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少女精准地接住了子弹，这让埃德蒙笑意更甚，就好像，这个曾经重复无数次的举动，象征着什么。
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留下一个正在招手的背影。
“看来，这场玫瑰庄园的探索注定一无所获。”
埃德蒙逐渐远去，在浓重的迷雾中变得模糊，但一道阳光穿过迷雾，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祝，一切正常。”
艾薇琳微笑着，她的手指摩挲着银质子弹的纹路，目送着灰白头发的男人彻底消失。
“祝，一切正常。”
她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