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特靠在控制面板旁，看着弗洛希袖口偶尔划出一两条菌丝，在接触光的瞬间又很快的缩回去
“你最近使用菌丝太过频繁”他瞥了一眼弗洛希缠着绷带的手腕，“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弗洛希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透过观察窗，看向地下实验室逐渐缩小的景象，培养皿中的紫色结晶最终被黑暗吞没。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声音沉闷。
纽特叹了口气，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他的眼下浮起一层青黑，在这件事完全解决之前，他甚至不敢睡上个安稳觉
“说真的，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疲惫，“光靠抑制剂来缓解症状，迟早会……”
“会死？”弗洛希突然转过头，面具下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病态的流金色，“你觉得我在乎吗？”
电梯轻微震动了一下，停在了目标楼层，门缓缓打开，刺眼的白光涌了进来。
纽特没有接话。
他太了解弗洛希了
在伽德勒的病史中，感染这种病症的人不止他一个，可只有他做到与真菌和谐共生，甚至还能让它为己所用
他……不愿向疾病俯首
“随你吧。”纽特最终什么也没说，迈步走出电梯，“不过，至少今天别吓到那俩家伙。”
—— —— —— —— —— —— ——
医疗中心的走廊安静得过分，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回荡。消毒水的气味比地下实验室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合成清洁剂的柠檬香。
洛肯和克洛伊已经在检查室等候。
克洛伊坐在医疗椅上，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尖微微发颤。
虽然胸腔的机械结构依旧裸露，但她下意识地用外套遮掩着，像个害羞的少女，能量导管中的紫光平稳地流动着，映得她的侧脸忽明忽暗。
洛肯站在她身旁，注意到她的不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别紧张，”他低声说，拇指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很快就结束了。”
克洛伊点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太过僵硬而显得有些滑稽。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她并不需要呼吸——这个模仿人类的习惯性动作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我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只是......不太习惯被其他人检查。”
洛肯忍不住笑了：“怎么，害羞了？”
“才不是！”克洛伊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电子眼的光圈微微收缩，“就是......感觉怪怪的。”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纽特带着一贯的散漫笑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沉默的弗洛希。
“哟，久等了。”
纽特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弗洛希带了点好东西，应该能解决你的'敞篷'问题。”
克洛伊条件反射般想要抽回手，却被洛肯牢牢握住。她瞪了他一眼，却在对上他的眼睛时，莫名觉得安心了几分。
弗洛希走到工作台前，从随身携带的金属箱中取出一块半透明的薄膜材料，它看起来像是一层极薄的凝胶，表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仿生皮肤替代层。”弗洛希的声音依旧沙哑，“接触能量导管后会自动塑形。”
洛肯皱了皱眉：“你确定这东西安全？”
弗洛希没有回答，只是将材料递向克洛伊。
克洛伊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当薄膜接触到她的指尖时，她的电子眼微微睁大，闪过一抹惊讶。薄膜的触感比她想象中要温暖柔软，完全不像看起来那么冰冷。
“这个……”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克制，薄膜在她掌心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洛肯注意到她眼中闪烁的好奇，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试试看？”
“好……”
克洛动作小心而专注。她将薄膜轻轻贴在胸腔的开口处，看着它像活水般流动起来，覆盖住裸露的机械结构，整个过程她抿着嘴唇，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认真感受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当薄膜完全覆盖后，她的表情从紧张慢慢放松，最后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
“感觉……很自然。”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像是怕被人发现这份开心似的，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纽特挑了挑眉：“至少现在不用担心灰尘掉进去了。”
克洛伊点点头，手指摩挲着新覆盖的部位，这个小小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在意，但她很快意识到大家都在看着她，有些不自在地放下了手。
“功能正常。”她用更加专业的语气补充道，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但耳尖还是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核心能量稳定吗？”弗洛希突然问道。
克洛伊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嗯，比之前好多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按下了箱子上的一个按钮，金属箱投出克洛伊核心的全息影象
“构造比我想象的...简单。”弗洛希继续道，“图像显示她体内的机械结构异常简洁，几乎没有冗余部件，就像某种精炼到极致的设计。”
洛肯凑过来看：“简单不好吗？”
"理论上越复杂的系统容错率越高。"弗洛希用探针点了点投影中几处空白区域，“但这些本该安装辅助模块的位置都是空的，她仅靠核心能量就直接驱动全身。”
克洛伊歪着头看投影中的自己："所以我...很特别？"
弗洛希沉默了几秒：“就像是用火箭发动机驱动的玩具车。”他关掉投影，转身向门口走去“不过既然能正常运行，就别乱动了。”
洛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最终淡淡的说了一句
“谢了。”
弗洛希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检查室。
纽特长出了一口气，眼中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他看向一旁洛肯：“现在你俩自由了，要不要去食堂吃点什么？”
—— —— —— —— —— —— ——
伽德勒的食堂比想象中热闹。
尽管是凌晨，仍有不少夜班人员在这里用餐。自动贩卖机嗡嗡作响，吐出热腾腾的合成咖啡和能量棒。
洛肯端着餐盘，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桌。克洛伊跟在他身后，新覆盖的仿生皮肤让她看起来完全像个普通人类女孩，除了偶尔从领口透出的淡淡紫光。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正式员工了？”洛肯咬了一口能量棒，含混不清地问道。
克洛伊双手捧着热饮，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虽然她根本不会被烫到，这个模仿人类的动作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根据你朋友的说法，是的。”她抿了一口饮料，立刻皱起了鼻子，“呃，好苦……”
洛肯忍不住笑出声：“那是黑咖啡，你之前不是尝不出味道吗？”
“现在能尝到了！”克洛伊不服气地瞪着他，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又尝了一口，“不过......细细品味的话，好像还挺特别……”
她的表情从嫌弃慢慢变成了思考，最后甚至露出了一丝享受的神色。洛肯看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觉得比任何人类都要生动有趣。
“说起来，弗洛希那家伙......你怎么看？”
克洛伊放下杯子，手指悄悄在杯沿画着圈。
“他很危险，”她轻声说，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帮了我。而且，我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
“怎么了？”
“不像是在看一个机器，”克洛伊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更像是在看一个......谜题。”
洛肯点点头，没有追问。
他知道克洛伊隐瞒了许多东西——那个在数据空间里出现的另一个"她"，那些数据风暴中存在的只言片语。
但他不打算现在问她，他想等她自己说。
“只要他不再搞事，暂时合作也行。”洛肯耸了耸肩，“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克洛伊突然伸手握住了洛肯的手，她的掌心温暖而柔软，完全不像金属应有的冰冷。
“洛肯，”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像我了，你会怎么办？”
洛肯反手握紧她，拇指轻轻抚过她的指节。
"我会把你找回来，"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就像这次一样。"
克洛伊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不是电子元件的冷光，而是一种更加温暖的东西。她突然倾身向前，额头轻轻抵在洛肯的肩膀上。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洛肯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傻瓜，”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吃饭吧，你的咖啡要凉了。”
克洛伊抬起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比任何程序模拟的表情都要真实动人。
“才不要，太难喝了！”她做了个鬼脸，却还是乖乖拿起了杯子。
食堂的灯光依旧明亮，窗外的永夜依旧深沉，但在这一小片温暖的角落里，两人之间的沉默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默契。
或许，这样的日常，才是最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