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潮湿的,漫过脚踝的雨。魔物的血溅在皮靴上时还是滚烫的,此刻正被雨水冲刷成蜿蜒的细流,渗进皮革的缝隙中。
他踩着泥泞的驿道奔跑,浸透的亚麻绑腿紧贴着皮肤,每一步都像是踩着吸饱水的羊皮纸。但就是在倾盆大雨中的某一个瞬间,他看到了虚渊。在教堂彩窗折射的雨帘里,在石板路积水倒映的破碎天空里,那道比夜色更深的裂隙一闪而逝。
那并非实体,而是无形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从雨幕深处涌来,冰冷、粘稠,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卷入其中。
而后又消失了。
这种幻想被肩膀上传来的接触所打断,少女的手指搭上他染血的肩甲时,雨声突然变得很远。她执伞的手很白皙,黑伞倾斜的角度刚好遮住他还在渗血的伤口。
“会着凉的。”
在这座城市里,贝克特同样为伊莉丝撑过一把伞。只是贝克特阿姨的伞是朴素的藏青色,伞骨因常年使用而带着一点锈迹。
而现在,伊莉丝静静地站着,通道在她眼前扭曲着扩张,如同拼图般拼凑成的畸形圆环环绕着阶梯的入口。通道深处传来黏腻的吞咽声,仿佛这属于着某个巨型生物的食道。
这显然不是出城的路。
而蕾娅眨了眨眼睛,漫不经心地用鞋尖拨弄着地上散落的碎骨,那些苍白的骨片突然像被磁铁吸引般颤动起来。脚尖一挑,碎骨应声飞起,雨水打在骨片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转眼间就熔铸成一把细长的骨剑。
“别摆出那副表情嘛~不要浪费,我们在地面上可是找不到贝克特和我们的修女小姐的。”
伊莉丝看向远处,那家她曾经工作过的面包店如今大门紧锁,一片寂静,只有雨水模糊了玻璃窗。
而她,确实只能够被牵引着前进。
这太糟糕,太难堪,而无法表露。
沉默片刻后,伊莉丝伸出手,接过了那把剑,寒意从手掌顺着神经窜入脊椎,仿佛是在灵魂上留下重重的烙印。
“会长。”
“你相信女神吗?”
「祂乃光明与生命之主,秩序与公义之裁决。祂以仁慈环绕迷途之人,赐予软弱者力量,使其立于坚固之地。凡寻求其道者,必蒙恩典,其光辉永照幽暗。祂是贤者的灯塔,是众人心中的磐石,不转移,不动摇,直到世代永存」
「……凡称颂其名者,必不被虚渊的私语蛊惑」
露娜诵读的语调居然那么清晰地留存在她的脑海中。
伊莉丝定定地看着女人,或许确实有一点吧,她在期待着会长的回答。
但是,出乎她的任何一个预测。
“女神?”
会长笑起来,带着某种锋利的、近乎自嘲的意味。她将这个词在唇齿间碾磨了一遍,像在品尝某种苦涩的果实。
“——让我们下去吧,在战斗之前,我们有一些时间聊天。”
伊莉丝踉跄着被拽下第一级台阶时,女人开始讲述,那是关于“蕾娅”,关于“会长”的故事。
当她的最后一个字句落下尾音,整个阶梯突然像活物般吞咽了一下。会长猛地将伊莉丝拽进怀里,在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无数珍珠色的苍白眼睛疾速睁开,冷冽而诡谲,映照着两人紧紧相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