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拉完之后肚子就空了吧,没过一会儿怀中的小宝宝就有些不安分地闹腾了起来,接着就动作熟练地不停往我胸口蹭。

“好啦好啦小多多,就算咬破了我也没奶呀,稍等一下给你泡奶去。”

无可奈何地小宝宝交到了刚准备打游戏颜冬的手上,我就折返到厨房给她泡起了奶。

或许是跟我熟络起来了吧,这次喂奶的体验明显比上一次好多了,她乖巧喝奶的时候甚至还抬起小手指轻轻地摩挲起了我的脸颊。

“看你还挺乐在其中的。”

坐在一旁的颜冬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我本能地想要往一旁侧身,可垂落下来的头发却被小多多揪住了,那带着淡淡雪松香的呼吸就这么轻轻落在我毫无防备的耳廓上,让我下意识地呼吸一滞。

“我只是在履行工作职责而已。”低头避开了他的呼吸,我借着调整抱姿稍稍拉开距离,可多多沾着奶渍的小手却突然拍上我的脸颊,“ma...ma...”

那一瞬间的空气微微凝滞,直到颜冬的嗤笑率先刺破寂静:“听见没,林妈妈?”

“六月龄婴儿的语言中枢还没发育完全。”我用指腹抹去宝宝唇角的奶渍,语气却并没有半点的波澜,“根据皮亚杰认知发展理论,这只是无意识的音节模……”

“停停停!”他猛地向后仰倒,手机在抱枕间砸出闷响,“怎么每次跟你说话都搞得跟做学术答辩一样?那什么,阴……姓……算了,林玧夏,看你这带娃水平挺熟练的,难不成以前……”

“少爷,你觉得有可能吗?”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犹未出口的讥讽,我的指腹轻柔地摩挲起怀中婴儿柔软的肌肤,“我是男生。”

“男生?”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颜冬倾身坐起,手肘撑在膝头,喉间不由得滚动起一声轻笑,“你怎么证明你是男生?”

“少爷你不是记得我以前是男生吗?”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看颜冬脸上玩味的笑容很显然是又想拿我开涮来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这才轻咳了一声:“反正我就是男生。”

“那好,既然你是男生,那被我一直盯着看应该不会脸红吧?”

“被你盯着看为什么要脸红?”

他嗤笑一声,然后真就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稍微有些别扭,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目光越来越像带着倒刺的藤蔓,一寸寸慢慢爬过我被薄薄西装裹住的肩线,甚至到最后自己的脸颊竟然不受控制开始微微有些发烫。

“林玧夏,你脸红了。”

“没有。”

“死鸭子嘴硬,要我拍下来给你看看吗?”

“没有。”他摸出手机时金属边框泛着冷光,我下意识将多多往怀里紧了紧。婴儿的奶香与雪松气息在鼻端纠缠,我清楚地看见镜头里自己发红的耳尖,“不许拍!”

“我还以为你脑子里只有法律条文来着,没想到竟然也会害羞?”他轻笑着准备按下拍照键,可在我杀人般的阴郁目光注视之下不得不悻悻揣回兜里,“刚说到哪了?你会脸红的事情?”

“少爷……”

“得得得,真没意思。我家纯情小女仆既然没生过孩子,又是从哪学的带娃技能?”

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调整好情绪,这才向他道出了事实的原委:“其实是因为高考结束后我干过一个多月的育儿嫂。”

“育儿嫂?”颜冬将喝剩一半的奶瓶放进温奶器后转回身,“可你不是……男生?”他问得认真,仿佛真的在思考我刚刚有没有在骗他。

“这活男生也能干,其实挺挣钱的,对于急需要钱的我来说再好不过了。”缓缓垂下眼眸,思绪又飘到了并不算太遥远的过去,“工作有点难找,可最后有一家人开了两万的月薪把我留了下来。”

“两万?这么赚钱?”

“嗯。”我听见自己用最平稳的声线剖开往事,“连续三十七天,从清晨五点换尿布到深夜冲奶粉。那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每次哭闹都不能超过两分钟,还需要实时监测血压。”

垂眸轻轻抚过怀中婴儿稚嫩的柔软脸庞,与记忆中那个嘴唇时常发绀的瘦弱身影不同,怀中这个小宝宝脸色十分地红润。

“我其实挺喜欢那份工作的,虽然每天都很累很想睡觉,但是当时那家人还挺好的,小宝宝也很可爱,只是……”从那段不算太久远的记忆中抽离回来的时候,颜冬已经替我热完奶回来了,“只是妈妈查出肺癌的那天,我却不得不抱着高烧的孩子在急诊室等到凌晨。”

视线突然有些模糊,但很快被雪松香包围——颜冬不知何时蹲在了沙发前,他仰头看我的姿势让卫衣领口大敞,露出锁骨下方多多抓出来的淡红痕迹。

“后来呢?”他递来奶瓶的动作有些笨拙,虎口处还沾着未擦净的奶粉渍。

接过温热的奶瓶试了试流速和温度,确定没问题之后,我才将奶嘴轻触到婴儿的嘴唇上:“辞职那天,雇主多给了半月工资。”当奶嘴重新塞进多多嘴中时,她本能地用两只小手捧住咕咚畅饮了起来,“走出别墅区时,我收到了化疗药的报账单。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妈妈是不是也要因为我的无能而离开我?”

此刻的夕阳正好穿过双层玻璃,在她毛茸茸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怀中小宝宝的眼睛很漂亮,鼓起的腮帮子也很可爱。

或许是太长时间注视这温暖画面的缘故吧,当我意识到时,早已经将心底最隐秘的往事向他和盘托出。

“妈妈做完第三次化疗那晚,她一直抱着我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奶瓶见底时,我的指尖无意识描摹着多多手背上的肉窝,“她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是累赘,我想她如果不是放心不下我,肯定早就放弃治疗了吧。”

大概一个人陷入回忆的时候话就会多一些吧,目光呆滞的我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直说个不停:“我从来就没有觉得她是我的累赘什么的。相反,如果没有她在身边,我也许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吧。”轻轻搂住怀中的婴孩,那份温暖就像当初被颜叔叔搂住时一样,“我只是希望自己能永远陪在我爱的人身旁罢了。”

重新坐在沙发上的颜冬这次却很难得地一直没有插话,一直到我的声音落下的许久之后才开口说了一句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来。

“那个时候一定很无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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