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微明，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见到拂晓的微光，可张渔歌的心里却燃不起半点光亮。
‘龙舟’突击艇航行在茫茫海上，船尾岛已经渐行渐远，却根本找不到任何所谓的‘海上浴血军的踪迹’。
张渔歌一度怀疑牛冲霄欺骗了自己，可转念一想对方有什么欺骗自己的必要，他派自己去送档案袋很明显是对船尾岛周边海域有浴血军这件事情确定无疑的，并非其判断失误或者是胡编个什么理由来戏耍自己。
在船尾岛作战的浴血军有一部分是以空降或机降的方式抵达的，而另一部分则是登陆上岸，显然在这片海域一定有什么海上策应力量，不然以‘龙舟’突击艇的航程，想要从璇玑星控制的大陆到船尾岛开一个来回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尝试向驾驶‘龙舟’突击艇的浴血军询问，毕竟对方能如此熟练的驾驶‘龙舟’突击艇，必然知道‘龙舟’突击艇是从哪里来的。
可对方的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位浴血军并不是乘坐‘龙舟’突击艇来船尾岛的，而是机降到船尾岛作战的……
他只是会开‘龙舟’突击艇，并不代表他就是乘‘龙舟’突击艇来的。
张渔歌心中无奈，凭他们两个人想要从这大海上找到浴血军的策应部队，其难度当真可以用大海捞针来形容，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只要时间一到，牛冲霄就会毫不犹豫的对浴血军们痛下杀手——通过与牛冲霄的接触，张渔歌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杀人对于牛冲霄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取走一条人命。
更何况这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需要下一个命令就会有许多人替他杀，这种情况下，下令杀人者所承受的心理负担几乎为零。
张渔歌对此非常焦虑，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艰巨的任务会落在自己头上，而且这还是自己的敌人赋予自己的任务……
真是讽刺……
他不停催促着身边的浴血军加快速度，但却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寻找策应的浴血军，完全就是一只嗡嗡乱叫的无头苍蝇，只会用头四处撞来撞去。
“兄弟，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浴血军看着张渔歌，继续驾船前进。
他看了一眼燃油余量，至少还能再用一段距离。
“我们先冷静想想，再选择要去的方向！”
“想什么想，我们没有时间多想了！”
张渔歌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心中的焦虑溢于言表，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在展现内心的慌乱，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如此重大的任务，一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着浴血军的生命，他就感到无比的压抑。
他看着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变化的浴血军，尝试像对方一样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兄弟，我该如何称呼你？”
听到浴血军的问话，张渔歌猜对方是想缓解自己的紧张感，便回复了对方。
“鬼蝠旗，张渔歌。”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什么机密，只是一个普通的血盟成员，告诉对方也没什么不妥。
说来也怪，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回答，出口后反而让张渔歌心绪冷静了许多，不再如之前那样慌乱，他反问道。
“你呢？”
“巨鲸旗，岑牟。”
见浴血军侧目点头，嘴角还挤出一丝微笑，张渔歌不禁摇头。
名字很不错，就是表情太不合时宜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对方居然还笑得出来……
不过他心里明白，再这么紧张焦虑下去不是办法，倒也没有对此多说什么。
“抱歉……岑大哥……刚才我太激动了……还请见谅……”
“都是兄弟，没什么大哥小哥的，随便称呼就是了。”
“岑大哥有什么办法能找到策应的浴血军成员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争分夺秒。”
听着张渔歌的话，岑牟略加思索，指了指黑蒙蒙的大海。
“我官卑职小，不知道海上的浴血军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但船尾岛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面的人肯定会尝试联络我们……”
基本都是废话……
张渔歌心中的焦虑又一次涌了上来，本以为岑牟一开口必有高见，谁知道……
不过此刻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也只能彼此琢磨办法了，真要说起来，自己也不比对方聪明……
他知道船尾岛的通讯被牛冲霄切断了，但具体用的是什么方法则完全一无所知，只记得岛上的通讯最初一切正常，是在那些烟花升空后才中断的……
不知道是‘区域信号屏蔽’还是‘特定频道阻塞’，他身上的通讯器在被捕时遭人收走，此刻也没办法测试在海上有无信号……
可恶的牛冲霄……连通讯器都不给自己却要让自己去搞什么联络！这该死的叛徒！
岑牟四处看了看，随即拿出一只防水的强光手电，将之照向海上。
这不是他随身携带的装备，而是他在雷普车上从被砍下半边身子的白浪扬帆成员身上顺手拿过来的——反正对方从此也用不上这东西了……
他之所以现在才拿出来用，主要因为目前距离船尾岛有了相当远的距离，枪械已经无法企及。
如果在距离船尾岛很近的地方拿出手电，强光很容易暴露自身的位置，进而引起岛上人的注意，将他们当做浴血军的漏网之鱼射杀——牛冲霄知道他们是去联络的，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去联络的……
“所以说，哪怕岛上的无线电通讯中断，海上策应的人员也会使用物理方式进行联络。”
物理方式……
张渔歌微微皱眉，他虽然对通讯领域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最直接的物理方式就是扯电话线到岛上，但当下显然不可能。
看着对方用手电照射大海，难道岑牟说的是派遣联络员登岛进行联络？
怎么可能……血盟怎么可能用这么原始的……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撞上了船。
他身子不由得一晃，就在这一刹那，几道人影从水下蹿出，伴随着两道银光划过夜空，张渔歌和岑牟已经被人按住，两柄战术刀抵在了他们的要害处。
“马上交代你们的身份！”
听到对方不容置疑的低语，张渔歌放弃了反抗，他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了。
“鬼蝠旗，张渔歌。”
一旁的岑牟被一只大手粗暴的按住脑袋，不得不交代自己的身份。
“巨鲸旗，岑牟。”
伴随着短暂的沉寂，岑牟的手电筒被人拾起，强光照射在他的脸上。
“是浴血军的制服。”
借着灯光，张渔歌注意到来人都穿着特制的潜水服，全身上下可谓是全副武装。
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一海域的肯定不是普通的潜水员……除了浴血军还能有谁呢？
“你们是从船尾岛上游过来的？”
张渔歌一面接受着搜身，一面冲着来人点着头。
“是，岛上现在……”
“和我说没用，等下会有人问你。”
几个人从张渔歌身上搜走了文件袋，但却并没有翻阅，而是将之收起来——他的任务是对船尾岛进行抵近侦察，寻找生还者并将之带回‘襄国号’，除此之外的一切和他无关。
确定了张渔歌二人身上没有武器后，几个人将二人戴上手铐，拷在‘龙舟’突击艇边缘，防止他们轻举妄动。
他们随即接管了‘龙舟’突击艇，驾驶其驶向远方。
“是，他们一共两人，都是来自船尾岛，其中一人身着浴血军制服，好的，我即刻将他们带回，明白。”
为首的人一面冷眼打量着张渔歌二人，一面用通讯器进行着通话，可能是和他的上级，也可能是和别的什么人交流。
张渔歌很想告诉他们文件袋里有重要的内容，需要立刻上交给璇玑星院长。
可他明白即使自己这么说，这些人也未必会相信，哪怕他们相信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也没办法接触到龙煌，眼下也只能先跟着他们走了，但愿不会耽误很多时间。
他注意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在打量着一位逃兵，甚至是还带有审视叛徒的意味。
虽然现在浴血军的高层很需要知道船尾岛的情况，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排除张渔歌和岑牟是逃兵的可能性，毕竟只有他们两个从船尾岛逃了出来，而其他人则是音讯全无，这种情况下他们很容易被人认为是逃兵。
有时候战争就是这样，当一支部队全军覆灭，那些死里逃生的幸存者即便能够活着回到己方阵营，也往往会被视作逃兵甚至是叛徒。
比如世界大战期间，许多被俘的璇玑星士兵通过各种途径回到了璇玑星，但等待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隔离审查，很多人被当做叛徒枪决，也有一部分被强制劳改，剩下的那些哪怕平安无恙也会被没收勋章、革除军籍，被遣返回乡后更是三代不能从军亦不能参与公务员考试。
张渔歌知道自己不是叛徒，可在浴血军看来，自己与之未必有什么区别。
自己曾与杀害浴血军的那个姓任的同行……
自己曾与杀害浴血军的牛冲霄对话……
自己甚至在为岛上的浴血军敌人们向血盟传递消息……
自己真的不是叛徒吗？
这一点，张渔歌之前并没有意识到。
他是在被戴上手铐的一刻才意识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