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剑。
这或许是她唯一称得上喜欢的东西,她喜欢感受那剑与自己的微妙联系。
这是她后天修来的剑心通明,也是她最大的天赋。
也可以说,是她走的道。
第二,是剑宗少主的身份。
她的父亲状态岌岌可危,而她又恰好表现出了足以担当大任的能力。
理所当然的,这份重担落在了她的肩上,但她也并不介意。
她也确实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
除此以外的其他事情,都很难在她的心中留下痕迹…至少在那场梦境前是这样的。
现在,或许还要加一件。
洛河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理清楚这些后,洛红玉扪心自问,她算是一个活的透通的人。
她无意寻那长生路,亦无对于实力之巅的渴望。
她惟愿剑行天下,一身清白,做一个无拘无束之人。
但,此刻骤然而至的劫,却是要将这一切都为之击碎。
劫难之所以称为劫难,便是因为其为不可抗的伟力。
它无情地忽视什么情感,执念,愿望,一视同仁地将其化为齑粉。
它代表不同于人所观察的世界的意志,对人的一切活动,做出最为冰冷的讽刺。
这就是现在洛红玉所面对的境况。
她方才,心里所想的那一切…
都在被面前的雷劫撕裂,嘲笑。
翻腾的天空之上,已经不能称之为雷云。
是雷海。
仿佛天空和海面倒置,那乌云就是翻涌的海面,雷声是波涛怒号。
隐藏于其中的雷柱,便是连成线,织成面的海啸。
裹挟着风雨,滚滚而来。
轰隆!
雷枪刺穿大地!
升仙台外的众人只觉眼中白光一闪,极为刺眼。
随后那天地焦点的台上,便出现了一道被深深贯通的巨大深坑。
而在台上,洛红玉堪堪躲过这一击。
此时,她的思绪已经放空,本能接替思考。
方才那道雷柱若是落在她身上,她非常确信,自己至少会落得一个重伤的下场。
这种程度的雷击,她抗不了两次。
洛红玉立刻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能一直躲过的话,威力再大,那倒也确实不是问题。
但就像前面说的那样,这不是雷云,是雷海。
一道雷柱落下。
两道雷柱落下。
十道,百道,千道…
雷柱不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面。
是决堤的海,冲垮了一切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是蹂躏,是轰炸,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四散而逃。
那泼天的雷海之后,天地迎来了短暂的安静。
那仙人所点的升仙台,早已面目全非,被摧毁的不成样子。
整个区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在宛如星球相撞的深坑里,洛红玉跪坐在中央。
她像是被锁链锁住的囚徒,无助而绝望地坐在那里。
她想尽了办法躲,但刚才的那一场雷雨将所有她能躲的地方都饱和式地犁过了一遍。
她也无可奈何地中了一击。
她此时身上鲜血淋漓,背上的伤口呈现焦黑枯死之意。
雷痕爬满了她整个后背,像一副狰狞扭曲的鲜血画作。
仅仅一道雷击就能让她如此气若游丝,而刚才落下的,有成千上万道。
这不给人活路。
洛红玉勉强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看向天空。
在那之上,她先前所见的人影似乎就在其中。
“我做了什么?”
她虚弱地低声喃喃着。
回答她的,是一道雷光。
呲…
洛红玉提鹿岚剑而起,将这道雷柱斩开。
但此后,雷光似乎是在嘲弄她一般。
每一击,都落在了鹿岚剑上。
微弱的剑光掀起逆流的漩涡,在不可阻挡的海潮里苦苦挣扎。
毫不夸张的说,这已经是人力所能做到的极限。
但…
叮。
在不知道斩开多少次雷柱之后,洛红玉怔怔地看着手中断掉的鹿岚剑。
她还能挥剑,但剑跟不上她了。
她明白了,这是对她方才问题的答案。
它的意思是,她做了什么,她有什么错,她为什么遭到这一切,都不重要。
它要她死,与她无关。
共生的鹿岚剑折,洛红玉本身也遭到了极大的创伤。
她此时七窍都爆出血花,视野也逐渐被血红所模糊。
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气力。
不出意外的话,死亡将接踵而至。
洛红玉瘫软地靠坐在坑中,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色。
她自己也很惊讶,她生出了遗憾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之前想象中的那样坦然,能接受一剑一生,剑折人亡的结局,她有些不甘心。
就像她记忆里另一个,喜欢吃葡萄,学会了种花,会去看山下的庙会的女孩一样。
对这个世界,还有着依恋。
哪怕剑折了,她也想继续活下去。
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是不是太晚了呢。
腰间的系绳早已断裂,那枚红玉被她握在了手上。
洛红玉怔怔地望着它,而天上,最后的一道雷光也开始蓄积。
没说完的话,没搞清楚的事实,没实现的愿望,没做到的承诺…
这一切,都将随着雷光而去…
“…”
预想中的结局并未到来。
洛红玉感到身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猎猎黑袍,隐藏在黑发间的面具系绳。
是一个以前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人。
她这几天一直找他,找不到。
在最不可能的场景下,他主动找到了她。
洛红玉的眼神动摇了起来。
他来做什么,陪她同死么?
擅入他人之劫,可不是那么好出去的。
他为什么做,他是有什么把握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洛红玉读不懂,想不明白,本就是一团乱麻的思绪此时随着洛河的突然出现更是变得混乱不堪。
他到底是她的什么,他到底是她的谁。
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她们之间有着某种血缘关系的话…
她压根就不是个合格的家人,洛红玉哪里值得他这么做!
“洛河…”
对答案的渴望暂时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洛红玉勉强支撑着墙体想站起来,却不曾想洛河只是将她缓缓重新按下。
随后,一根玉笛从洛河手中出现,缓缓落到了洛红玉心口。
温润的寒气化作一道壳,包绕保护着她,也限制着她。
“你做什么!这是我的劫!”
“…”
洛河亦如过去的十八年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确实是你的劫。
而你,是我的劫。
今天,就该做个了当了。
洛红玉拍打着柳笛化作的罩子,被洛河这样注视着,她的什么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许恐慌。
她在害怕,比起死,她可能更害怕糊里糊涂,不明就里地活。
“洛河,你做什么…咳咳…你…”
到底是我的什么?问题还未出口,面前的,已是炫目的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