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山风微拂,带来草木清气。

莫锦之捏着衣角,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外门弟子服饰,轻声道:“那真传弟子的衣衫太显眼了,我之前试穿过一次,才走出不远,路上总有些师兄师姐,过分热情,说些奉承话,我不太习惯。”

她微微侧过脸,似乎有些不自在,“还是这身方便些。”

季白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丫头,倒是有趣。

别的巴不得享受那些阿谀奉承,莫锦之却避犹不及。

“宗门之内,人情冷暖,确实如此。”

“不过入了仙门,有些事总要学着去适应,就像今日,你若是穿着真传弟子的服饰,或者直接拿出身份令牌,那陈平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上来寻衅滋事,很多麻烦,其实可以避免。”

莫锦之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季白长的话,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季白长不再多劝,有些道理,需要她自己慢慢去体会。

他转而看向莫锦之手中提着的鸟笼,笼中的雪羽雀正梳理着自己洁白的羽毛,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颇有灵性。

“这小家伙倒是有趣。”

说起雪羽雀,莫锦之的脸色却是稍稍活跃了些,她拿起鸟笼,好让季白长看清楚些。

“我下山时,路过坊市,瞧见这只小东西,店家说,这雪羽雀与寻常飞禽不同,天生通些灵性,认主之后,能辨方向,千里不迷。”

季白长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那只小鸟身上。

这种灵禽确实通灵,但传信也不过百里之内,哪来的几千里?

“店家言过其实了。”他没忍住笑出声来。

莫锦之抬眼看他,微微撇嘴,“我知道店家夸大其词,但这雪羽雀至少能传信百里,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莫姑娘是想...?”

“我想着入了仙门,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若是有什么急事,或许可以用它给你递个信。”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一个月,你......你也没个音信,我也不知去何处寻你。”

话未明说,但那点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季白长却未多想,只当她在此地无亲无故,唯一熟悉之人,便是自己。

毕竟,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他与莫锦之,还真算的上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这一个月,自己忙于修炼,确实忽略了她与李玄。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待你入了门,正式开始修行,引气入体之后,便可绘制传讯灵符,到时候,我们交换一道灵符印记,无论相隔多远,只需灵力催动,便可瞬间传讯,岂不比这鸟儿飞上几天几夜方便得多?”

传讯灵符?

莫锦之显然是第一次听说,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茫然。

毕竟,玄清掌门宗门事物繁忙,很多事情还并未来得及教她。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山风都似乎停歇了片刻。

笼中的雪羽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低落,不安地扑腾了两下翅膀。

“我...我不知道还有传讯灵符。”莫锦之的声音闷闷的,“店家也没说...”

“店家自然不会说。”

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鸟笼,“不过,这小家伙确实挺有灵性,养着解解闷也好,修行之路漫长枯燥,有个伴儿,总归是好的。”

莫锦之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笑容温和,不似作伪,心中的那点失落才稍稍散去一些。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嗯,它很乖的。”

“看出来了。”季白长笑道,“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还没...”莫锦之摇摇头,“想等你...想等日后有空再取。”

季白长见她情绪稍缓,点了点头,目光从鸟笼上移开,随口提议道:“说起来,这一个月光景,不曾见过李玄那小子,也不知他在外门如何了,左右无事,不如一道去寻他,聚上一聚?”

他这话,一半是确实想看看李玄的近况,另一半,也是瞧着莫锦之孤身一人在此,怕她太过冷清寂寞。既然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多走动走动,总归是好的。

权当带着散散心。

莫锦之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季白长不再多言,当先迈开步子。

莫锦之提着鸟笼,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

二人一前一后,顺着山道石阶,朝着外门弟子所居的那片山头行去。

山风拂过,只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

另一边,落霞峰顶,云雾缭绕处。

凌霜盘膝静坐于玉床之上,双目微阖,气息悠长。

方才山道上那一男一女的对话,借由她的神识,一字不漏,清晰地传入耳中。

莫锦之那点小女儿心思,藏得再深,又岂能瞒过她的眼睛?

什么雪羽雀传信,什么人生地不熟......

啧。

上一世一个苏清瑶就够她头疼的了。

没想到这一世,先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狐妖,现在又是这莫锦之。

真是,胆子不小。

一个个都想偷她家是吧?

凌霜收回神识,指尖一点灵光悄然散去。

峰顶寒意,似乎更重了三分。

......

外门弟子所居的山头,比不得落霞峰清幽雅致。

屋舍俨然,却也算不得简陋。

只是人多了些,喧闹声便也杂了些。

正午刚过,日头还烈。

一片依山而建的木屋前,有个穿着外门弟子服的少年,正吭哧吭哧地挑着两桶水,步履蹒跚地往山上走。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挪,嘴里还念念有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话虽如此,那身子骨显然还没习惯这等粗活,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

“世子殿下。”

李玄一怔,差点没把扁担扔了,他费力地扭过头,看清来人,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白长兄?!”

再看到季白长身后的莫锦之,更是惊讶,“莫姑娘也在?”

季白长双手负后,悠哉悠哉地走上前,看着他这狼狈样,忍俊不禁:“如何?这一个月可还适应?”

李玄嘿嘿一笑,也不觉得丢人,反而松了口气,将水桶往地上一放,捶了捶酸痛的肩膀,抱怨道:“白长兄,你是不知道啊,这外门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天不亮就得起来干活,挑水砍柴,还得伺候那些灵田,完了才能抽空打坐,时间根本不够用。”

他一指旁边的木屋:“看见没,就那破地方,还不如我王府的马厩!”

季白长笑而不语,目光扫过他被汗水浸湿的衣衫,还有手上磨出的薄茧。

莫锦之提着鸟笼,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位昔日的王府世子,如今却和寻常杂役无异,再想想自己,从卖花女到真传弟子,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感慨。

这山上山下,果然是两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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