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此刻正看着手机上的文字颤抖。

“路明非,这是你的手机号么?我是陈雯雯,今天中午11:30文学社在苏菲拉德披萨馆聚餐,要是收到短信就一起来吧。”

他的初恋正在叫他诶。

今天又是他的生日,路明非有点头大,这个生日真够忙的,文学社聚会、婶婶的诸多任务,而今晚是庆祝路鸣泽赴美留学的家宴。

他脖子上挂着马桶圈,在苏菲拉得披萨馆前面转悠了几圈,然后走过去。

服务员看着脖子上挂着马桶圈的路明非,略微愣了一下,心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这样推销马桶圈的吗?谁家马桶圈是挂在脖子上当装饰品用的?但职业素养还是让他露出了彬彬有礼的微笑。

“先生,请您出去,我们这里的卫生间都是蹲式,不买您的马桶圈。”

路明非当然也知道这样不好看啊,可是没办法,那可是婶婶的命令,叔叔不从都得搓衣板,如同圣旨一般,他路明非顶多算个小公公,哪里来的胆子抗旨不遵?

偏偏建材城离叔叔家颇有点路,他算来算去,冲到建材城买了马桶圈就不剩什么时间了,只能直接来聚餐。就这样还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把马桶圈套在了脖子上感觉像是穿着圣衣的胸铠,总算是到地儿了。

到了说好的包间以后,才发现这帮子人全迟到了。

路明非想着就一阵阵地火大,这群人怎么这么不靠谱?自己可是卡塞尔学院的精英啊,美国的海归懂不懂?也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居然让他这个成功人士在这儿等?不应该是他们等我才对吗?

一个人坐在包间里也没事,莫名其妙的,他想给白辞打个电话。

“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

他关上手机,幽幽的长叹一口气,这妞是还没醒?还是说打游戏太过认真了?放以前电话都是秒接的,毕竟从一个星期之前她就在网吧里住下了,自己去看她也是打两把游戏就被婶婶叫走跑腿去了,今天其实也想去看看的,结果一大早就收到陈雯雯的短信,又被婶婶叫去买马桶圈。

她不会在网吧猝死了吧?

路明非摇摇头,她又不是纯人类,怎么可能因为几天不睡觉就猝死?

说起来自己也有点紧张,他很久没见陈雯雯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那次在电影院里他很仓促的就走了,然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真没出息。”路明非嘟囔。如今陈雯雯都有男朋友了,当初还搞得他满腔郁闷可想起那一抬眼的瞬间,心情还是荡漾起来,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贱……

路明非摇摇头,开始心里操练着久别重逢的微笑。

很快,门开了,进来的人矮胖矮胖,圆滚滚的肚子皮带都勒不住。

那是徐岩岩,路明非带着他自认为恰到好处的微笑看着他,搞得他心里有点发毛,心惊胆战的坐下了。

徐岩岩暗地里打量路明非,见神人分别一年来衣着照旧,上身一件白色的大T恤,下身一条大裤衩,脚上一双仿得很不正宗的耐克鞋,脖子上还挂着个马桶圈。

土得掉渣,还很奇怪。

“你这是要修马桶?”徐岩岩试探着问。

“不是自备的圈儿坐起来舒服。”路明非没明白徐岩岩的意思,但烂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行啊你。”徐岩岩心里越发没谱。每年几万美元奖学金的主儿,千金之子坐修马桶?胜而不骄,果然是劲敌!

过了十几分钟后,人陆陆续续的就进来了。

人群吵吵闹闹的,穿得一个比一个时尚,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那家伙一脸晦气,凌乱的脑袋好似一篷鸡毛。他想捂脸,真想不到卡塞尔学院的精英教育也能出这种货色,他以前翻知音,说一个人是否能成为贵族,取决于十三岁前的生活环境。果不其然,土狗一生是土狗。就算他开那辆布加迪威龙来,也不会有恺撒那般太子莅临的气场。

他坐在那地方,看了一眼手机,又关上。站起来想出去溜达溜达,轻轻推门,便看见了个熟人。

“路……路明非?”

赵大公子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熟悉面孔,向后一躲,有些谨慎的问道:“那女的没来吗?”

面对这个在毕业关头完成逆风翻盘,绝杀无数神人,在高考结束公开放榜上独占一栏,力压群雄,压在身为高考状元的他赵大公子头顶的最强黑马,赵孟华一直揣摩不透其路数。

此后一想起曾经他负责请客上网,路明非负责拍马溜须,彼此间配合默契无双这茬子事,请客了三年的赵孟华就无法接受这个结局,那天被打了一巴掌之后郁闷几乎要吐血。

“哦,没来。”

路明非出门,打开手机通讯录,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叹了口气,莫名的想要来根烟衬托一下自己这忧郁的气质。

他抬起头,正巧撞见了那令他熟悉的目光,愣住了。

“嗨,路明非。”

她抬手打招呼,慢慢的朝他、确切的说,是向包间里走。

路明非面色发怔,陈雯雯还是那个陈雯雯,熟悉的白色裙裾,熟悉的浅跟凉鞋,熟悉的如同水面映光的眼睛。

可他却没有什么悸动的感觉了。

和以前一样吗?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步履再无往日的轻盈,沉重地就好像脚下拖着数十斤重的铁球,眼睛里的光不再是波光粼粼,却是反常的一片死寂,再无碧波荡漾。

像是很孤单的样子……

路明非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感觉出来别人的这种感情。

雷蒙德没带师妹去医院,身上有些许的龙鳞没法跟医生解释。所幸在卡塞尔学院还是有教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据他推测应该是脑震荡,先给伤口缠上绷带总没错,然后喂点止痛药,多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结果这妞生猛的狠,躺了两个小时醒了,吃完止痛药之后找手机,没找到之后看了一眼时间,雷蒙德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她不愿意,说了句“谢谢师兄”就走了。是有啥事吗这么着急?

还有就是S级的都这么牛逼的吗?要是他绝对会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路明非蹲在女厕所里偷听,但肯定不是偷听女孩们上厕所的声音,他认为自己还不至于那么变态。

他在偷听赵孟华和柳淼淼调情,那些凌乱的声音亲吻、衣料摩擦、脚步、呢喃软语让他脑袋里嗡嗡响。

恍惚中,他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他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

在洗手池前的镜子里,他看见了贞子,白裙黑发,头发垂下来把脸挡住。她把双手伸在水龙头下,却没有开水,她保持着洗手的姿势,凝固。

此时此刻,路明非宁愿那真的是贞子,会慢慢地从镜子里爬出来,这样顶多他惨叫一声说“有鬼啊”。

可那是陈雯雯。

他高中时期最喜欢的女孩,他的初恋。

他瞥了一眼陈雯雯的手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上面满是赵孟华厌烦的话语。

“别看了。”陈雯雯轻声说着,从路明非手里拿走手机,关掉了屏幕,“没事的。”

“哦哦。”路明非赶紧点头。

陈雯雯掀起白色的长裙擦了擦脸,理了理头发,深深吸了口气,挺起胸。哪里怨妇了?一点都不怨妇,倒似圣女贞德之类的要上战场。

“什么都别说,要保证。”陈雯雯从镜子里看着路明非。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有很多很多表现,比如说嘲讽她?或者是体贴的安慰她,然后心里暗爽?

可他并不敢。

“嗯,保证。”

路明非点点头。

他们回到包间,看着赵孟华再一次的官宣,和钢琴美少女柳淼淼带着卡地亚的铂金戒指十指相扣,当着大家的官宣订婚的消息,陈雯雯红着眼睛,像是凋零的花。

他喜欢的男孩子要跟人跑了。

可那天在电影院,他们也是这样的幸福啊……

赵孟华在那一刻肯定是喜欢陈雯雯的吧,不是真正的喜欢很难这么大张旗鼓的表白吧。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眼睛里满是彼此。

可这才不到一年啊,喜欢这种东西保质期原来有这么短吗?原来那些海誓山盟用不着走到天涯海角,只需要短短一年就可以干枯崩摧啊。

气氛热烈欢腾,所有人的目光之外,一个人无声地坍塌下去,像是被什么火烧尽了,只余下灰烬——除了路明非。

原来那个充满文艺气息的女孩,也会像他一样卑微吗?

他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南京的耶稣》,那个叫金花的女孩认准了那个叫岗川的男生,人在骗她,神也在骗她,直到快死了,可她还是喜欢着他。

或许女孩就是这样吧?只要认准了一个人,你牵着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她喜欢那个人就会到天涯海角,只要一个晚上就能原谅你的所有过错,哪怕你将她伤的遍体鳞伤,她还能对你笑脸相迎,她只会充满期待地看着喜欢的男孩,直到坠入再也无法回头的地狱……

爱情可真是个见鬼且操、蛋的玩意。

他站起来,想起了那天白辞的样子——他要去扇赵孟华一巴掌。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今天,他想要罩着陈雯雯,出息一回。

男孩子就是要罩着女孩子的啊,自己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哥哥,你已经不喜欢陈雯雯了,为什么要还插足她的人生,难道挽救初恋情人能给你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吗?”

小家伙穿戴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色正装配立领衬衫,蝴蝶领结,上衣兜里塞着蕾丝边的手帕,坐在路明非的旁边,优雅的切开一块牛排放进嘴里。

“不是初恋情人,是初次暗恋对象。”路明非纠正道。

路鸣泽愤愤不平道:“哥哥,为什么别人从指甲缝中无意渗出的残羹冷炙,你要这样郑重对待,而我给你的满满的、无私的爱,你却弃之如敝履?”

“得了吧你,真爱我还要分走我四分之一的生命啊?”路明非无所谓的摆摆手,“但那确实温暖了曾经的我。”

他那天真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透露着刻苦铭心的哀伤。

“哥哥,什么时候你已经落魄到靠他人的施舍活着了?为什么要这么卑微?为什么要以卑贱为面具,将自己精心打扮成废物?明明你才是这世间最暴力的怪物!”

他的声音嘶哑而冷酷,目光冰冷而狰狞,如同藏在幕后睁眼看世界的怪物。

“他们不敢让你这个怪物绝望,只会一点点的如同施舍般的将希望给你,可你却把这些残羹冷炙当作山珍海味大快朵颐,像一条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感激涕零!总有一天你会绝望,因为你终将面对现实,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毫无保留的爱你!”

无尽的怒火似乎是要燃尽世界,连带着所有的乱臣贼子……

路明非能感觉到他的愤怒无比沉重,沉重的好像要把世界都拖下去一样。

“那就让我任性一次。”

路明非将手放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路鸣泽的眼神又变得清澈起来。

“祝你好运,哥哥。”

路明泽消失了,路明非站了起来。

“路明非,你干——”

啪!

路明非甩甩手,嘶,有点疼。

所有人都懵了,赵孟华感觉到脸上的疼痛,眼睛瞪大:“你妈了个——”

“聚餐还有多久结束?学院有点事儿让我们去跑,我是来协助你的。”男生跟路明非说,“等你开工呢,老大。”

说完,他看向四周。

“楚子航,大家都是校友。”男生摘下墨镜晃了一下又重新戴上。

楚子航趴在门口听了两分钟,听见“啪”的一声就进来了。

他怕路明非被这群人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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