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秋在她出发前，与她前进行最后进行了一次交流。她们站在最初相遇的地方，那片草地上，现在已经绿意盎然，开出了不少的红丹丹的花簇。而她已经无法再重现当初初见时的精神了，头上的草皮已经尽数枯萎，黄色的草尖耷拉在上面，倒是真的有几分像是头发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去找她？”秋平静的询问，触动了她的心里的弦。

听到这句话，她漆黑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即使她的身体已经残破，但她的眼睛依旧如初见时那么有光泽。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秋，和你相处时，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妖怪。”

“……”

“如果我去人类的城镇，去找她，肯定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到。“还有我们分开了这么久，她……可能早就不认识我了吧。”

之后就是无声的沉默。

她的脸上早已经硬化，满是坑洼与裂纹，不能做出什么表情，但秋能看出来，她想要叹气。

她想要感叹的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为自然做出的贡献。还有她已经无力去改变的过去。现在，她要去将最后的一点树种上，防止风沙的侵袭。

她将大片的黄沙化作了绿色的平原，种下的树苗正在挺拔地向上生长，那里的生命正在变得活跃。从一片炎热的干旱地域，到有动物搬入居住。她花了七年的时间。

——她在路上的小土包上，看见了一只黄色的兔子。那里原本是一块沙丘。

这就是对她的努力的最大回报了。

秋站在原地，看着她高大的影子消失在树丛间。

但她没能走到终点，干涸的双腿已经不足以支撑她本身的重量，脆弱的黄土块在中途就崩解成碎片，让她倒在了地上。

好像她的生命已经比她的愿望先走到了终点。

她的心情有些失落，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她却只能停在这里，停在最后一步上……

想要用手将身体撑起来，但已将脱了水的土块变得一触即碎，春日的土地刚刚解冻，她没有办法将手嵌进土壤，只是徒劳地在上面画出一道道橙黄的痕迹——用她自己的身体，血肉。她躺倒在了地上，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意识模糊之间，她感到有人将她的头托起来，枕在了柔软的物体上。

她想要睁开迷糊的眼睛，去看看是谁在自己的身后，但随着一股药香味闯入鼻腔，她便恍然，将心放了下来，任由那两只微凉小手捧住自己的脸庞，感受着脸上的冰凉。虽然很凉，但她的心里无比安宁。她的声音就像蒲公英飞过鼻尖，细软的声音将她的灵魂放松下来。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她用尽了力气，笑出了声。她果然在一直注视着自己啊……好安心……闭上了眼睛，视野陷入了漆黑。

双方沉默良久，她率先打破了宁静。

“谢谢你……”

“嗯。”

“我不能陪你了，你又变成一个妖呆着了。”

“嗯。”

“对不起。”

“……嗯。”

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呢……

东奔西跑的她终于停下了自己前进的脚步。这个名字都未曾拥有的姑娘，只有一个村民们为了方便称呼她的代号。这是她主动告诉秋的。

女孩亲切地称呼她为草妮。

小小的树苗被立在树林的空地中心，金色的阳光铺撒下来，将她变成了一把闪耀着剧烈光辉的火炬，锃亮的光熠熠生辉，她的所在，是绵延了数公里一望无际的草原与树林的中心。

回忆结束，秋将这个故事稍微缩减了一些，讲述给小豆芽听。

“之后，她就与我分开了。”秋结束了话语，听到的回复却是一声呜咽。她看向身边的小豆芽，小朋友此刻正使劲憋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厚实的泪滴在眼眶里停住。

原来安静是因为在憋气。

“呜……”绷着一张脸，她吸了吸鼻子，意识到这副模样被秋姐看到了。别过头胡乱将眼泪抹去。但是嗓音还是有些抽动：“那，秋姐，嗬……那个妖怪姐姐最后去了那里啊？”那个妖怪姐姐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却落得个身体受到严重伤害的下场。

秋轻轻笑了笑，还是让这个故事在小豆芽的眼里留下一个好结局。

“她呀……最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小豆芽刚才是不是要哭啦？”

“噗呲——”听到最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坏事发生，她才破涕为笑“没有，秋姐肯定是看错了。”秋则是微微阖眼，没有再接话。

故事结束了，她选择给小豆芽一点时间，来让她消化一下心里的情绪，一时间只有树叶的沙沙声传来。

还有一边板栗的鼾声。

小豆芽现在心情好转了不少，她庆幸地开口：“原来她有妈妈啊，那最后她一定很幸福吧？去到她亲手栽种的树林里的时候。”

意见稍有不同：“嗯，我想她完成愿望后的心情大概是满足的吧。”

太阳已经升上高空，将人的身体照射得暖烘烘的，树林整齐地站在视野远处，她们所在的草地上，将光芒向上散射。视野里是亮堂堂的一片，草丛摇曳发出的声音，将她们的心情带上云朵处。“秋姐，要不要再和我一起去遛马啊？”小豆芽小心地看向秋的脸，向这个脑袋里好像装着很多故事外表看起来却很小的成熟姐姐发出邀请。

“你只是想要再多听一点故事吧？”秋笑着点破了她的小心思，同时将那一朵蓝色的花收进了衣服里。

小豆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额嘿嘿……因为秋姐讲的故事太好听了嘛，听完后，就自己像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秋用鼻腔轻呼出了一声无言的笑，还是开口：“我不会上马哦，如果要骑马跑动的话，等你跑完之后再会合怎么样。”

听完眼前一亮，她兴奋地抬起头：“那秋姐是答应了？”看着秋投来的肯定的眼神，她立马站起身：“没关系的，板栗也很喜欢散步的。”说着推动着还躺在地上的黑马。

“懒板栗，快起来！今天散步，不跑步！”

“嗯哧——！”

板栗打了个响鼻，硕大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木讷地抬起了脖子转动脑袋，观察着四周，发现了身后正不断推着自己的小豆芽，才忙不迭地在空气里划动着四肢站起来。

看着它着滑稽的模样，小豆芽被逗得咯咯笑。

荡漾的发丝间，秋又看到了她头部左侧的那些若隐若现的爪痕。小豆芽会有意识地捂住覆盖在左耳上的厚发，不让其在空气下暴露出来。

即使这是炎热的夏天。

秋默不作声地站起来，陪同小豆芽一同迈向下山的林荫小道。在光斑阴影的交错间，那些分布在左脸后方的疤痕显得更加不漏形体。但她没有再主动深入思考那些伤疤的来历，转而向小豆芽解说着这一条分布着零星卵石，颜色与周围泥土不同的小路的历史。

“我们脚下的这一条小路，小豆芽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嘛？”秋的柔声悦耳，夹杂着从叶间缝隙抛下的光线，被小豆芽所见。

她听话地观察了一下脚下的小道。

她们脚下所踩着的泥土质地结实，其上的颜色明显深于周围草地上的浅色泥土，上面还躺着分布较为稀疏的卵石，穿越林间于阴影一直向山下延申去。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后来也没有在意这一点小小的颜色差异。

现在被秋姐主动提起，她才看到这些东西。

越看越觉得惊讶，这里的宽度，于之前下来时，好像没有多大的变化，卵石的分布也很均匀，一直向前，好像小路上的深色从未被其他颜色的土地颜色截断过。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这一条小路的泥土，是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的么？”“没错啦。”“天哪……”这得要多少车的土啊？

秋轻笑着：“这是我的姐姐用小车拉上来的，花了一点时间才修建好。”

“秋姐的姐姐？”“嗯。”

秋姐已经这么好了，那上面的姐姐会是什么样的人啊……小豆芽脑袋里想象着那个从未见过的人会是长什么样子。

看着小豆芽抬头想象的模样，秋眼角微弯，接着补充：“她的名字叫，夏。她的力气非常大哦。”夏……春夏秋冬？牵着黑马的女孩合理地联想着。

那时候的冬觉得——

“这条黄土路实在是有点枯燥了，不如我们来将它美化一下。”“那你又有什么好点子了？”夏用厚实的大手拍了拍冬的肩膀，拍得冬的肩膀生疼，不由得主动站远了点。“夏姐的手还是那么有力呢？”

“哈哈，抱歉抱歉……”

清了清嗓子，冬讲述着她脑海里的想法：“我们在这里放个花园，然后修一条路到山腰上，刚好避免被人发现，以后我们可以在草地上野餐，或者喝个下午茶什么的……我还没试过与你们喝下午茶呢。”冬正在畅想着那会是怎样一幅美妙的时刻，夏却插了一句：“可是我们不是不会做那些甜到掉牙齿的东西吗？”

冬被噎了一下，马上操着一口有着浓重迪亚琉刻口音的金商话反驳：“说，说什么呢？我当然不会，但不是还有厨艺精湛的秋嘛？春姐也会一些对吧？”

“那秋！我要那种能在路上吃的辣串！”浑圆的声音向一边与春一起旁观的秋奔来，又马上被反驳。“不行！以夏你的吃相，肯定会把残渣撒得到处都是，那时候我们修建的路就不美观了。”

冬走了过来将秋小小的身体连同披肩一起抱进了阔袖袍子里，帽檐宽大的巫女帽将秋的头顶的天空也盖住，将她护着。“对吧？秋。”

秋则是与春姐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无奈的眼神。

她们俩还真是在什么时候都能对上呢……

秋摸了摸左边的眉毛尾巴，回忆着以往的趣事。与小豆芽板栗一起走到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