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的目光与梅芙相接时，干裂的唇间吐出的词语让圣女小姐的呼吸为之一窒。

姐姐？

不，不可能。

艾薇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来刺杀她的亲姐姐。

也许这孩子家中还有位姐姐吧……应该是这样吧？

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圣女大人？”

士兵的声音传来，就要上前，却是被梅芙拦住。

好在是士兵的话打断了梅芙的胡思乱想。

终于是能稍稍冷静一些分辨少女所说的话。

“姐姐……圣女大人……杀掉……”

少女仍是不断吐出断续的词句。

但词语间却是没有任何联系。

与其说是在呼唤自己，不如说是在无意识地重复着脑中的片段。

前言不搭后语。

就像是之前在希尔娜面前装魔女小姐，在卡莱诺面前扮演她自己一样。

虽然那些都是她的即兴表演。

但这孩子的模样，却是和她装疯卖傻的样子有些神似在的。

那要想弄清这孩子的状况，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士兵。”

“圣女大人，请下命令吧！”

倒也不必这样……

暗暗吐槽着，梅芙仍是对着那魁梧的士兵摆了摆手：“能请您暂时退下么？这孩子她，好像有些话想对我说呢。”

“圣女大人？这阴险狡诈的魔族刺客说不定就等着您落单呢！这……”

“请你执行命令哟。”

梅芙对着他甜甜一笑，目光依然清澈温柔。

声音却带上几分不容拒绝的坚定。

“是……是的。”

士兵怔怔地望着无瑕的白袍少女，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属下就在门外，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话……”

“知道啦。”梅芙指尖轻点脸颊，笑靥如花，“非常感谢您的忠诚呦。”

厚重木门再一次被重重关上，拷问室重归寂静。

梅芙将右手轻轻抚在少女额头上，冰蓝的眼眸中泛起魔力的涟漪。

记忆溯源魔法。

梅芙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女在记忆方面绝对有些猫腻。

对于这样的人，任何常规的拷问自然是不可能有所收获的。

她要追根溯源。

好在由于拷问室专为关押魔族设计，对魔法的吸收效果还算不错。

这些细小的魔力波动应当不会引起注意才对。

确认士兵已经离去，梅芙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少女的记忆之中。

没有一丝光亮，脚下也没有实感。

不出所料，纯黑的背景上，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漂浮的记忆碎片。

每一块记忆如同碎裂的镜面，反射出支离破碎的画面。

月光透过树梢，将尖顶之上的十字架照亮，木材的吱呀声惊醒了沉睡的夜莺。

燃烧的房梁轰然倒塌，火星如萤火虫般四散飞舞。

逃出房间，映入眼帘的却是广场之上魔物仰天咆哮，孩子们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将孩子门锁进地窖，她坐在大门之前，双手合十祈祷着，那扭曲的魔物却是愈发靠近。

利爪骤然袭来，温热的血花在她眼前炸开，挂在胸前的银色十字架散落飞出。

……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她并没有对自己的记忆做任何隐藏。

就和那时梅芙用来糊弄卡莱诺的东西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一切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等着她去看。

就像是被撕成几片的报纸，虽是很难读出完整的内容，想看清其中的几段文字还是很容易的。

但唯一的问题是。

记忆内容与梅芙预想的长得完全不一样。

这孩子不应该是个魔族么？！

一个疑似拥有茵菲诺家血脉，会使用高阶造物魔法的少女，破碎的记忆中满是作为人类的经历。

而且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这位少女似乎还是作为修女在人类这边生活着的？

记忆碎片中的银色十字架她之前远远望见过，就在风语城的修道院中。

难道自家某位水性杨花的老祖，把种子还带到人类这里来了？

搞什么鬼？！

梅芙挠挠头，一筹莫展。

头好痒，好像要长脑子了。

“圣女大人，对不起。”

意识中忽然响起有些陌生的声音。

虚弱而又倔强。

梅芙一怔，有些诧异，却是很快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神秘的刺客少女本人。

只是这次的通用语流畅了许多，竟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我很抱歉，对您造成了这么多伤害。”

“……”

梅芙沉默了。

谁家刺客对着受害者道歉啊！

这般诚恳的模样，的确不像是一个刺客能表现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动手呢？”

“我……不知道。”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很害怕，“要杀掉姐姐……你和姐姐长得一样……”

“可是圣女大人怎么会和姐姐长得一样呢……”

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像在质问某个看不见的人，又像在说服自己。

“听我说，你先冷静一点……”

“那天怪物来了！然后就……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话语中又多了几分惊恐。

要说到怪物的话，她指的是记忆中的那一幕么？

“不记得了……是什么意思呢？”

“不记得就是……就是……呃啊——头好痛……”

少女的声音愈发尖利，黑暗的意识空间也随之震颤起来。

梅芙暗道一声不妙，将意识从黑暗中抽离出来。

她现在几乎就可以确定，少女的意识绝对出了些问题。

而且另一个要素，和她亲爱的妹妹脱不开关系。

望着眼前仍是平静的少女，梅芙忽然对卡莱诺充满了歉意。

坏了，现在轮到咱被精神分裂折磨了。

她可能是演的，但这下碰上的是真的了。

“芙芙！”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梅芙的思索。

木门突然被砸开，一金一黑两个身影随即闪入拷问室。

“圣女大人，你没事吧？！”

“芙芙你没事吧？”

望着眼前焦急的两人，梅芙满眼不解。

不就是和那孩子单独待上一会嘛，怎么会……

顺着希尔娜惊诧的眼神望去，梅芙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少女那一头如雪白发正从发根开始褪色，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黑色。

猩红的眼瞳中的血色也消散，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般被逐渐稀释，最终化作最普通不过的漆黑眼眸。

伴随着阵阵痉挛，惨白的手腕上被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溢出几滴鲜血来。

熟悉的淡蓝色。

而那因抽搐而渐渐扬起的脸上，哪还有半点原先的模样。

“芙芙……你，你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