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灰烬地带,我们进入了一片草地,地上的土似乎还是焦土,只不过更加绵软,空气也更加清新。

塞莉娅趁机找了个水坑,掬起还算清澈的水,用力搓洗着她那张沾满灰尘和汗水的脸,很快又变回了那个虽然表情不多、但五官干净利落的少女。

随着我们深入,周围的景致开始发生显著的变化。

视野不再是开阔的草地,两侧渐渐出现了树木。

但这些树木并非郁郁葱葱的模样,许多巨大的主干上残留着被烈火燎过、甚至被某种强大力量撕裂的痕迹,焦黑的“伤疤”触目惊心。

然而,就在这些狰狞的伤口旁,在焦黑的树皮缝隙里,却顽强地生长出翠绿的藤蔓和新生的枝桠,甚至开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颜色格外鲜艳的小花。

旧的死亡与新的生命在这里形成了一种奇异而矛盾的共存。

作为亡灵法师的我对这些异常敏感。

正如我所言,这是一片正在愈合的林地,那些因为烧伤、砍毁等因素破碎的植物们正在以自己的方式顽强活着,并不断蔓延,从林愈地带蔓向灰烬地带。

“好奇怪的地方。”

塞莉娅背着她那把巨大的剑,到处走动,好奇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这就是生命的奇迹啊。”

本大爷故作老成的感叹,却发现两人都没理我,有点尴尬又有点小生气。

本大爷好不容易发表这么一句带有哲思的话,为啥你们都不捧场!

哼!

下次你们说话我也不搭理你们。

说是这么说,过了一会儿我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而是跟塞莉娅一样好奇观察着这些死与生并存的异象。

“龙,塞莉娅发现这里有好奇怪的草。”

我循着她的声音一路小跑过去,然后就看见她手上举着的类似星星的小花,说是小花,其实也就指甲盖大小,外面的花瓣从花萼到顶部是渐变的红转灰,最中心是明黄的花蕊,像一小团被层层枯叶包裹着的火焰。

我一下子就认出这是烬生草,某种生命药剂的珍贵原料之一。

好家伙,没想到原来烬生草生长在这种奇怪的环境下,难怪稀有且价格高昂。

“还有吗?”

我询问着塞莉娅。

“没有了,塞莉娅只在这里找到一株。”

好吧,既然只有一株,那就勉强送给你,本大爷就不抢了。

我们继续往里深入,可很快我和兰斯洛特同时停了下来。

无他,因为我们面前正是一块破碎不堪的空地,而这块空地我们之前才刚刚见过。

我们又绕回来了?!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看向身后。

这他喵不会又是一个幻象魔法吧?!

“不对,有人。”

兰斯洛特的声音传来,我回过头,正巧在那座原本应该倒塌的小屋旁看到了一个佝偻着身躯的家伙。

他浑身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树皮,一半绽着细小的花,结着嫩绿的叶,而另一半则截然相反,焦黑干枯,染着星火,裂开的树皮内似乎还燃着火光,两种对立的形象在他身上统合,让他既矛盾又统一。

就在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也发现了我们。

于是他朝我们转过身来,我这才发现,之前的佝偻是因为对方蹲在地上,当他缓缓站起,那股沧桑的压迫感顿时袭来,由一人高的生物立马舒展到两人多高。

一个完全由树木构成的人形生物,或者说是树灵,他的头顶枝丫盘旋,像鹿的角冠,隐约可以辨认出人的五官,一侧充满生机,覆盖着苍绿的苔藓,一侧深度碳化,燃烧着暗红的灰烬,整个人的中间如缝合般参差交错,相互纠缠。

此时他正用散发柔和黄色光芒的眼睛看着我们。

“异族的旅人,你们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

他的声音空灵,仿佛森林的雨气,涤荡着燥热干枯。

起码在那一刻,我原本升起的些许敌意在声音的疗愈中消散殆尽。

“塞莉娅从外面来,要到外面去。”

见我们不说话,塞莉娅站出来沟通。

“……”

这下连树灵也沉默了。

“我们从群星之城而来,想要前往翡翠王庭,在途中误入此地。”

关键时刻还是兰斯洛特救场,将我们的情况简要说明。

“如此,可惜你们实在赶错了时间,目前此处无法通行。”

“为什么?”

我疑惑道。

“因为此处生机尚未痊愈,为了保护脆弱的新芽,我曾施展幻象将此处屏蔽,以防心怀邪念之人前来破坏,你们通过了幻象,便已证明你们有资格通过此处,但无奈此时正是旧伤复发之际,林地的出口因为烬灭之瘤的刺激无法开合,所以只能请你们再等一段时日。”

他的话如春风般娓娓道来,却让我心底有些沉重。

“要多久?”

“按人类的时间来算,大约一两年。”

我头顶的呆毛顿时弯下。

你是在逗我?

一两年?

那时候本大爷估计都变成了骷髅。

“那有没有其他通往精灵王国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我有意识以来,我便镇守着这处边界,也从未与外界有过交流,所以我并不知道该如何通向王国。”

他说完,缓缓蹲下去。

我这才发现原来之前他的脚边的地上长着一片小小的叶子,他蹲下身,用那半生半枯的手去温柔拂拭嫩芽。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没有其他办法吗?”

我看着那片小小的叶芽,在灰烬中生长,坚韧不屈。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原本是一座战场,那时候,我还是个懵懂的树灵,可现在,我长大了,这场持续了四百多年的战争依旧没有结束,这片土地上,还残留着死者的怨念,亡者的追魂,只有当生命再度复苏,用新生去感化平静他们的恨,林地才会再度敞开怀抱。”

“去灰烬那边看看吧,小心那些残怨们。”

说完,他不再言语。

这是什么意思?说话怎么跟谜语人似的。

不过我们最后也只能听从他的话,从林愈地带朝着灰烬地带走去。

“可能是让我们从烬灭之瘤这侧入手。”

兰斯洛特推测道。

“也就是说让我们把这个瘤子给切掉咯?”

“或许吧。”

我耸耸肩,然后才发现从刚才起,塞莉娅似乎一直在沉默。

“喂,大力王,你怎么不说话?”

我立马想了个外号,然后朝她询问。

“你是在说塞莉娅吗?塞莉娅不是大力王,塞莉娅是塞莉娅。”

“好好好,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要说话?塞莉娅不是话多的人。”

之前你明明总是喜欢插一两嘴,现在又开始装安静?

“塞莉娅只是觉得……那个木头人,有点可怜。”

“可怜?为什么?”

“塞莉娅不知道,塞莉娅猜的。”

“……”

……

我们一路往回走,又见到了那处熟悉的空地,但是不同的是,没有那个树灵,那个小木屋也被破坏得七七八八。

真是奇怪,为什么还有两处一样的地方不成?

随着我们的到来,周围也渐渐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显然,灰烬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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